他的沉默比以前更深。有时候，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或者坐在某个角落，他可以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时松时紧。当他沉默时，小溪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以及那仿佛来自命运齿轮转动的、冰冷而残酷的“咔嚓”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神经上，提醒着她倒计时的读秒。
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时，他的手机不小心从口袋里滑落，掉在地上。那清脆的声响让小溪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她几乎是惊恐地看着那躺在地上的黑色手机，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顾言琛弯腰捡起手机，看着小溪惊魂未定的样子，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然后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放进她碗里，柔声道：“没事，快吃吧，要凉了。”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越是这样温柔，小溪的心就下沉得越厉害。
她开始害怕他的手机铃声，哪怕知道他已经关机；她开始害怕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她甚至开始害怕他过于长久的凝视和那死水般的沉默。
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片看似坚固实则薄脆的冰面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寒冷的深渊。她能感觉到冰面在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而站在她对面的顾言琛，眼神悲戚地看着她，仿佛在说：别动，就这样，让我再多看你一会儿。
这是一种凌迟般的折磨。明明知道结局正在一步步逼近，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那把名为“分离”的刀，一寸寸地逼近心脏。
晚上，他送她回宿舍。在楼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她要多待一会儿，或者索要一个缠绵的晚安吻。他只是用力地抱了抱她，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很久都没有松开。
当他终于抬起头时，路灯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抬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上去吧，早点休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情绪。
小溪看着他，那句盘旋在心头无数次的话——“顾言琛，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她想知道答案，想知道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究竟意味着什么，想知道那把悬在头顶的刀什么时候会落下。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宣判更加残忍。
可是，当她触及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了全世界的痛苦和疲惫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敢问。
她怕一旦问出口，这层薄薄的、维持着表面平静的窗户纸就会被捅破，那汹涌的、足以将她淹没的绝望就会瞬间涌出，将两人都吞噬殆尽。
她只能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嗯，你也是，路上小心。”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上宿舍楼的台阶。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盯在她的背上，灼热，沉重，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眷恋和……诀别。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回到宿舍，苏晓晴和李萌正在聊天，看到她失魂落魄地进来，都停下了话头。
“怎么了，小溪？脸色这么差？”苏晓晴关切地问。
小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他的车还停在原地，没有开走。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他靠在椅背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很少抽烟，至少在她面前很少。那一点微弱的光点，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如此孤独，如此……绝望。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抬头望着她窗口的方向，很久，很久。
小溪放下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宿舍里，苏晓晴和李萌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声，以及那仿佛响彻在心底的、命运齿轮无情转动的——
咔嚓。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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