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言传身教,如春雨润物,无声地塑造着兖姬的心性。她变得愈发沉静,习惯于观察而非言说,习惯于思考而非附和。那双本该天真烂漫的眼眸,过早地染上了一层洞悉世事的清冷。
这份传承,在兖姬十七岁那年的夏天,迎来了一次真正的实践。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城西的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浮尸。死者是外地来的布商,来兖州探亲,却不想客死异乡。官府的仵作草草检验后,见其身上无明显外伤,便以“酒后失足,溺水而亡”仓促结案。
死者家属悲痛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就在他们准备领回尸首下葬时,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句:“这案子,得请兖老爹来看看才公道!”
一言既出,应者云集。府尹迫于压力,只得备上薄礼,亲自登门,将早已告老还乡的兖敬之请到了停尸房。
兖姬央求着父亲,也跟了过去。兖老爹本不愿让她见如此场面,但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不像好奇、更像求知的执着光芒,他最终还是默许了,只嘱咐她站在一旁,莫要靠近。
阴冷潮湿的停尸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腐气息。兖姬强忍着腹中的翻涌,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父亲。
只见兖老爹并未急于检查尸身,而是先取来一盆清水,仔细清洗了自己的双手。随后,他戴上一双用细麻布缝制的薄手套,才缓缓走近。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一个亟待倾诉的冤魂。
“死者口鼻有白色泡沫,双眼有溢血点,确是溺亡之相。”兖老爹声音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
他话锋一转,用一根细长的银针,轻轻挑开死者的指甲缝。兖姬踮起脚尖,清晰地看到,那指甲缝里嵌着的,并非护城河边常见的淤泥,而是一些细碎的、带着墨绿色的水草。
“这是‘龙须草’。”兖老爹将那水草捻在指尖,对一旁的府尹说道,“此草只生于城北十里外的‘黑龙潭’,其水性阴寒,与护城河水质截然不同。”
府尹的脸色微微变了。
兖老爹没有停下,他又取出一柄小巧的薄刃刀,在征得家属同意后,极为精准地划开了死者的胸腔。一股更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兖姬的脸色白了白,但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兖老爹小心翼翼地探查后,沉声道:“肺腑之中,确有大量积水。但积水浑浊,夹杂着黑龙潭特有的红褐色沙砾,而非护城河底的青色淤泥。且积水量极大,远超失足落水后挣扎所能吸入的量。”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府尹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人,死者,是被人强行将头按入黑龙潭中,直至窒息而亡,之后再抛尸于护城河,伪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此案,非意外,乃是他杀!”
一番话,掷地有声,满室皆惊。
兖姬站在角落里,看着父亲那并不高大、此刻却无比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敬佩。原来,那些书本上的知识,那些看似枯燥的细节,在父亲手中,竟能织成一张通往真相的天罗地网,让沉冤得以昭雪。
那一刻,一颗种子,在她心中,悄然种下。
案子很快便破了。凶手正是死者的同乡,因觊觎其财物而痛下杀手。兖老爹再次名声大噪,城中百姓更是将其奉若神明。
然而,盛名之下,往往伴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秋日的一个傍晚,兖老爹在书房整理旧案卷宗时,兖姬像往常一样在一旁为他磨墨。看着女儿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兖老爹忽然叹了口气。
“兖姬,你可知,这世上最难验的,是什么?”
兖姬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是人心。”兖老爹指着一卷记录着江湖奇案的卷宗,缓声道,“为父一生验尸无数,见过刀劈斧砍,也见过水溺火焚。但最让我心寒的,还是那些无形之伤。譬如这卷中所记的‘七步断肠’之毒,中毒者表面看来与常人无异,待毒发攻心,神仙难救。更有甚者,用奇门手法闭锁经脉,致人假死,三日后方才气绝,连最好的大夫也辨不出真伪。”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凝重:“这些阴狠手段,大多出自一些所谓的江湖门派。他们视人命如草芥,行事毫无底线。官府怕他们,百姓畏他们,有时候,即便查出了真相,也未必能换来公道。所以兖姬,你要记住,公道人心,比刀剑更利,也更易碎。”
兖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父亲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几日后,便是兖姬的生辰。兖老爹拿出了一件早已备好的礼物——一枚用红绳穿着的、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雕成海棠花的样子,入手微凉,却仿佛能将人的心神都沉静下来。
“这是咱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护身符,据说能安神定惊,辟邪驱秽。”兖老爹亲自为女儿戴上,细心地系好绳结,“你日后若遇到什么烦心事,便握着它,或能让你清明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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