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担架床边的地上，是的，地上。他背靠着机舱壁，脸色比我昏迷前看到的还要难看，苍白中透着一股死寂的青灰。腹部的伤口被简单地包扎过，但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还在缓慢地洇开。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似乎也受了伤。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死死地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你……你怎么样……”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后怕与怒火的眸子死死盯着我，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
“苏晚晴，”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暴怒，“谁允许你……谁给你的胆子……擅自 override 协议？！谁让你去能源核心室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你差点……”
他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握惯了生杀大权、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静。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疼痛，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
“我不能……不能看着你死……”我哽咽着，反手用力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你说过……要一起的……”
傅瑾琛的身体猛地一震，所有强撑的怒火和责备，在我这句话和决堤的眼泪面前，土崩瓦解。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混杂着无尽痛楚和后怕的疲惫。
他俯下身，不顾自己满身的伤，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额头轻轻抵在我的额头上。他的呼吸灼热而凌乱，拂过我的皮肤。
“你这个……疯子……”他叹息般地低语，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彼此……彼此……”我流着泪，却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这个额头相抵的姿势，仿佛要通过这细微的接触，确认彼此真实的存在。机舱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我们交织在一起的、不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苍白狼狈的脸上，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和污迹。
“基地……”我低声问，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
“没了。”他回答得很平静，但眼神深处，是刻骨的冰冷与恨意，“‘涅盘’协议的 override 加速了能源核心的崩溃，引发了链式反应。整个海岛……都成了废墟。”
一座经营多年、耗费了无数心血和资源的终极堡垒，就这样化为了乌有。而“创世纪”……
“‘创世纪’的人呢？”我问。
“大部分，都留在了那里，给基地陪葬了。”傅瑾琛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但肯定还有漏网之鱼，而且，这绝不会是结束。”
他看着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但我们还活着，苏晚晴。‘曙光’的核心数据和样本，我们也带出来了。”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个固定在机舱壁上的、完好无损的银色箱子。
只要希望还在，只要我们还活着，战斗，就远未结束。
直升机似乎开始降低高度。傅瑾琛看向舷窗外，眼神复杂。
“我们这是去哪？”我问。
“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握紧了我的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一个暂时远离所有纷争，让你我能安心养伤的地方。”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苏晚晴，从今往后，无论天堂地狱，你我同行。”
我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深情与誓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仿佛要持续到世界尽头的温度，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渐渐归于平静。
我回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好。”
窗外，云层之下，一片崭新的、未知的天地，正在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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