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这行系统提示像一道最终的闸门，轰然落下，彻底斩断了陆辰宇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盯着那行灰色的小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屏幕自动变暗，映出他自己苍白失神的脸。
他以为他改变了，成长了，至少有了道歉的资格。
原来，她连听他忏悔的机会都不再给予。
删除好友。比拉黑更决绝，意味着要将一个人从自己的数字生命中彻底剥离。她是要抹去所有关于他的痕迹吗？像她离开时那样，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一股冰冷的、钝重的痛，从心脏最深处缓慢地弥漫开来，冻结了四肢百骸。
就在他沉浸在彻底的绝望中时，宋致远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难以解读的表情。
“辰宇，有林溪的消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不是私事，是……工作层面的。”
陆辰宇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宋致远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他。屏幕上是一个权威艺术网站的报道，标题是——《东方哲学与光的诗意：新锐艺术家林溪巴黎个展惊艳开幕》。
报道篇幅很长，配着现场高清图片。展览的主题是“瞬息的永恒”，展出的不再是传统的画作，而是林溪利用光学原理、镜面反射和 programmed lighting（编程灯光）创造的沉浸式艺术装置。
那些装置：在黑暗中由无数光点构筑、又瞬间消散的巨树；通过棱镜折射，将观者自身影像分割重组的“破碎之镜”；在特定角度才能窥见全貌的、用光线书写的哲学箴言……
报道中充斥着赞誉之词：“超越了架上绘画的局限”、“将科技与哲学思考完美融合”、“一位摆脱了商业束缚、找到纯粹自我表达的天才艺术家”……
记者采访了林溪，她没有回避过去，但回答得极其巧妙。
记者问：“很多人认识您是因为《纪元》，这次转型是否意味着您想彻底告别过去的商业标签？”
照片上的林溪，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妆容淡雅，眼神平静而坚定，她微笑着回答：“《纪元》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段经历，它让我成长。但艺术家的生命在于不断突破和探索。我现在做的，是我更想表达的、属于‘林溪’本身的东西。”
没有否定过去，却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报道最后提到，她的个展获得了巨大成功，多件作品被知名艺术机构和收藏家收购，其中包括那位神秘的、一直在收购她早期作品的匿名藏家（陆辰宇心脏微微一缩）。几家欧洲重要的艺术馆已向她发出驻留创作邀请。
陆辰宇一页页地翻看着报道，看着那些充满巧思和震撼力的作品图片，看着她在采访中从容自信的模样，看着她在展览开幕式上，被闪光灯和赞誉包围，却依旧保持着一份独立的沉静。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在他怀里，有些不安地说：“我怕大家只记得我是‘陆辰宇的女朋友’。”
现在，没有人会只记得那个标签了。
她是艺术家林溪。
是靠自己的力量，在巴黎站稳脚跟，发出耀眼光芒的林溪。
他应该为她高兴的。他确实……为她感到骄傲。一种混杂着巨大失落和由衷敬佩的复杂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
她做到了。
没有他，她不仅活得很好，而且飞得更高，更远。
他之前那条长长的忏悔信息，此刻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合时宜。她早已不需要他的道歉，也不需要他迟来的理解。她用自己的方式，给出了最有力的回答。
陆辰宇放下平板，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阳光灿烂，这座城市依旧繁华喧嚣。可他的内心，却一片寂静。
他失去了她。
不是暂时，而是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
他明白了，有些伤害无法弥补，有些离开即是永别。他们的故事，在她决绝离开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写下了结局。后来的挣扎、反思、成长，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与她再无关系。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触碰着窗外虚无的阳光，仿佛能触摸到那个在巴黎熠熠生辉的身影。
再见了，我的西西弗斯。
再见了，我的普罗米修斯。
愿你从此，永远自由，永远闪耀。
他闭上眼睛，将那份深入骨髓的爱恋与悔恨，连同那个曾经占据了他整个世界的女孩，一起埋藏进心底最深的角落。
几天后，陆辰宇开始着手整理公寓里林溪留下的东西。他小心地将她的书、她的画具、她留下的那枚旧指环打包封存，唯独那个银奖奖杯，他擦拭干净，郑重地放回了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当他清理到书房最底层一个不常用的抽屉时，发现了一个厚厚的、蒙着灰尘的速写本。这不是她平时用的那些，看起来年代更久远。
他疑惑地翻开。
里面画的，全是他。
打篮球的他，在图书馆敲代码的他，睡着时安静侧脸的他，还有无数张Q版的、生气的、开心的他……笔触稚嫩，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纸面的、炽热而卑微的爱意。
在速写本的最后一页，日期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后，旁边写着一行小小的字：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也是我所有不安的源头。我怕配不上这样的光，所以，我要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陆辰宇捧着这本沉甸甸的、记录着她最初爱恋与不安的速写本，半响，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泪水终于决堤。
原来，她所有的不安，他从未真正懂过。
而他，亲手摧毁了她想要“变得更好”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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