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才不愧是经验老到之人，他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仿佛早有准备一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内，他已经成功完成任务——把各县的赈灾名册以及相关的钱粮账目全都送抵了议事厅！
这些东西被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似的厚厚账本塔。每一本都显得那么厚重而庄重，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与纸张气息交织而成的独特味道。
叶法善翻开第一本，是凤翔府城的赈灾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住址、领粮数量，看着倒还算规整。但他手指划过几行，就发现了问题——城西“李三”领了五斗米，可备注里写着“家有五口人”，五斗米怎么够五口人吃半个月；城南“王二麻子”领了三斗，一个人又如何吃得了这么多。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在其名字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十字，与他在郿县看到的信徒标记一模一样。
“赵知府，”叶法善指着那个十字，“这是什么意思？”
赵德才凑过来一看，脸色微变，支吾道：“这……这是记账的小吏随手画的，没什么意思……”
叶法善没说话，又翻开钱粮账目。上面记载着朝廷下拨的粮款数量，与实际发放的数量对不上，差额竟有三成之多。“这三成粮款，去哪了？”
赵德才额头冒汗：“这……这是运输途中的损耗，还有……还有仓储的耗费……”
“损耗三成？”叶法善冷笑一声，“赵知府当贫道是三岁孩童吗？就算是骡马运输，损耗也绝不会超过一成。这三成粮款，怕是进了某些人的私囊吧？”
赵德才连忙跪下：“大人明鉴！下官绝不敢中饱私囊！定是账目出了错，下官这就去查！”
“不必了。”叶法善合上账本，“贫道亲自去查。”
他起身往外走，赵德才连忙跟上：“大人要去哪？下官派人护送您！”
“不必。”叶法善道，“贫道就去城外看看，看看那些‘游手好闲’的百姓，是如何‘浪费’朝廷粮款的。”
出了府衙，叶法善没让任何人跟随，独自一人往城外走去。刚出城门，就见几个衙役正驱赶一群乞丐。乞丐们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手里拿着破碗，眼巴巴地望着衙役，却被用鞭子抽打着，只能抱头逃窜。
“住手！”叶法善喝了一声。
衙役们见是叶法善，吓得连忙停手，跪倒在地：“大人饶命！”
“谁让你们打他们的？”叶法善扶起一个被打倒的老婆婆，她的额头磕出了血，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
“是……是赵知府说的，这些乞丐影响市容，还抢粮食，让我们……让我们赶走……”一个衙役颤声道。
叶法善的心沉了下去。他对乞丐们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领粮。”
乞丐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叶法善又道：“我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你们的粮款被人贪墨了，我定会还给你们。”
有个瘸腿的老汉认出了他腰间的令牌，颤声道：“您……您真是天使大人？”见叶法善点头，老汉“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朝廷的救济粮，我们根本没领到多少，都被那些官老爷扣了！”
其他乞丐也跟着跪下，哭声一片：“是啊大人！我儿子都快饿死了！”“那些官老爷还说，信‘圣主’才能有饭吃，让我们都去教堂……”
叶法善安抚好众人，带着他们往粮仓走去。凤翔府的粮仓在城北，由几个老卒看守。叶法善出示令牌，让老卒打开粮仓，里面的粮食却寥寥无几，只剩下些发霉的陈米。
“粮食呢？”叶法善问。
老卒叹了口气：“前几日，赵知府让人拉走了大半，说是……说是调去别处赈灾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发霉的，没人要。”
叶法善明白了。所谓的“损耗”，不过是赵德才等人中饱私囊的借口。
离开粮仓，他又去了附近的几个村子。各村的里正见了他，都是支支吾吾，对驱蝗、掘井之事避而不谈。有个里正偷偷告诉他：“大人，不是我们不办，是上面不让啊。李县丞说了，‘天灾是天主降的罚，信主才能免灾’，谁要是敢挖井驱蝗，就是违抗天意，要被抓去教堂的！”
叶法善顺着里正指的方向，来到李县丞的住处。那是一座气派的宅院，门口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袍的护卫。李县丞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见叶法善进来，不仅不害怕，反而冷笑一声：“叶大人？不好好待在府衙，来我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本官来查问驱蝗掘井之事。”叶法善道，“为何阻挠百姓自救？”
“自救？”李县丞放下茶杯，站起身，胸口露出一个银质的十字架，“大人真是冥顽不灵。这天灾是天主的警示，唯有诚心信奉，才能得到救赎。挖井驱蝗？不过是徒劳罢了。”
“所以你就把朝廷拨下的农具、种子，都给了教堂？”叶法善盯着他。
李县丞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倨傲：“那是天主的恩赐，给信徒们赎罪用的。不像某些人，打着赈灾的旗号，实则是想破坏天主的圣功！”
叶法善没再与他争辩。他已经看清了，凤翔府的官府，早已被景教势力渗透。从知府赵德才，到基层的县丞、里正，不少人都成了黑袍人的帮凶，或因贪念收受贿赂，或因恐惧被邪术控制，导致朝廷的政令根本无法推行。
他转身离开李县丞的宅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教堂尖顶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把刺向天空的剑。叶法善知道，要破十字妖阵，不仅要对付阿罗憾和他的信徒，还得先清理掉这些盘踞在官府里的蛀虫。
否则，就算破了阵，这关中之地，也难回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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