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黄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声音依旧平淡,“周爱卿何罪之有?”
周元正抬起头,目光坦荡,直视皇帝:
“陛下所阅霍元峥之奏疏,并非不慎混入,乃是臣…有意为之!是臣,私下嘱托吏部文选司相熟之人,将此疏夹带于苟大人呈送御览的奏章之中。
臣自知此举不合规制,形同欺瞒,有欺君之嫌!请陛下降罪!” 他话音铿锵,竟是将这见不得光的操作和盘托出!
阁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这周元正,真是胆大包天!同时也有人暗暗佩服他的胆色,「军机大臣」甚至以欣赏的眼光侧目相对。
黄晟脸上的玩味之色更浓了,他缓缓捻动着玉珠,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苟致礼和赵仕吉,最后落在周元正身上:
“夹带?欺君?周爱卿言重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宽容”,“本朝律法,似乎并无明文规定,言官或小吏的奏疏,不能由他人转呈吧?何来‘夹带’一说?至于‘欺君’…”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利剑般扫过在场的所有重臣!
“若说欺君!那也是尔等!是尔这些位高权重、食君之禄的殿阁重臣、部堂高官!”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
“仗打了几年了,死了多少将士?尔等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可曾有一人,在霍元峥之前,向朕提过一句,要为这些为国死难者,正一正名分?赠一个谥号?封一个虚衔?
尔等心中,可还有半分对这些忠魂的敬意?可还有半分对朝廷法度的敬畏?尔等瞒着朕,对这些为国捐躯者不闻不问,任由他们死后寂寂无名,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欺君?最大的渎职?”
这番诛心之言,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阁内所有大臣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皇帝竟然将矛头直指他们所有人,将“不追赠”的罪责,扣在了他们头上。这是何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手段!
周元正也愣住了,他本以为皇帝会直接降罪于他,却没想到皇帝竟借题发挥,将满朝重臣都拉下了水。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荒谬绝伦的逻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礼部尚书令」赵仕吉硬着头皮,颤巍巍地起身,对着皇帝深深一躬,声音干涩地试图解围: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事…此事乃老臣虑事不周。是老臣…私下与周侍郎商议,以为赠谥追封乃国之大事,需待…需待平叛大局稍定,方可从容计议,一体施行,方显朝廷隆重,亦免仓促间有所疏漏…绝非有意欺瞒陛下!更非…更非对忠魂不敬啊!”
他试图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拖延理由。
“待大局稍定?一体施行?”黄晟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赵尚书,你好大的面子,好大的规矩!
朕问你,前番故去的「文定阁大学士」范玉成、「兵部尚书令」崔衍,他们的谥号,追赠,可是等‘大局稍定’了?可是‘一体施行’了?
为何他们去世不足三月,谥号便已拟定,封赠便已下达?而对那些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将士,尔等便要他们等到海晏河清?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赵仕吉你说说!
人死为大,为国而死,难道还比不上在朝堂上寿终正寝的体面?还是说,在尔等心中,只有你们这些朱紫贵人的名分要紧,那些大头兵,死了便死了,不值一提?”
这番质问,犀利而刻薄,将朝廷“重文轻武”、“尊卑有别”的潜规则赤裸裸地撕开,更将赵仕吉等人强编的托词批驳得体无完肤。
赵仕吉被问得哑口无言,老脸涨红,冷汗浸透了内衫,只能连连躬身告罪:
“老臣…老臣失言,陛下息怒!老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范文襄公、崔忠怀公等,俱是…俱是……”
赵仕吉这时实在不敢说这是得了皇帝许可的,而前番那些忠臣良将马革裹尸,连身后名都没得到,不也正是皇帝未曾许可?
阁内气氛降到了冰点。
皇帝今日明显是借题发挥,要敲打群臣,甚至要清算某些旧账。他的真实意图,如同这太极阁内缭绕的烟雾,越发扑朔迷离。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绞尽脑汁揣摩圣意之时,「兵部左侍郎」李裕,眼瞧四周无人动弹,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道:
“陛下息怒!赵尚书、周侍郎或有思虑不周之处,然霍元峥及周侍郎所请,实乃忠义之言。追赠赐谥,褒扬忠烈,确能激励生者士气,彰显朝廷恩德。臣以为,陛下既有此明见,实乃三军将士之福!
臣斗胆恳请,陛下即可下旨,命礼部、兵部会同吏部,拟定章程,对自吴逆作乱以来所有为国捐躯之忠勇将士,无论品阶高低,一体酌情追赠官爵,赐予谥号!所需钱粮虽紧,然名分所系,不可不重!臣愿领此差事,协同办理!”
李裕这番话,本意是顺着皇帝刚刚“似乎”表达出的意愿,想将事情落到实处,平息圣怒,也解决实际问题。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恰恰触动了皇帝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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