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的光晕在窑洞壁上晃悠,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李明远的指尖划过账册上的日文假名,王老先生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每翻译出一行,赵刚手里的烟袋锅子就往炕沿上磕一下,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像极了他们此刻心里的跳荡。
“下月初三,驻黄村的鬼子小队会联合临县的伪军,分三路合围咱们根据地。”王老先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指着重叠的墨迹,“这里标着人数——鬼子一个小队五十人,配两挺重机枪;伪军两个中队,差不多一百五十人,带四门迫击炮。”
李明远的手猛地攥紧,账册的纸边被捏出了褶皱。他想起昨天傍晚带孩子们去采野枣时,看到西边山梁上有个模糊的黑影,当时以为是过路的猎户,现在想来,恐怕是鬼子的探子。
“他们怎么知道咱们的位置?”他低声问,喉咙有点发紧。根据地的坐标是核心机密,除了内部人员,只有几个相熟的村长知道大致范围。
赵刚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子,翻到夹着干枯野菊的那页——那是上周去山外采购时,老村长塞给他的,说野菊泡水能明目。他用烟袋锅子指着本子上的记号:“上周在青石镇补给,碰到个货郎,说要给咱们便宜批些盐巴,当时觉得他眼神不对,没敢交易。现在看来,恐怕是伪军扮的。”
“那货郎我见过!”李明远突然想起,“穿件蓝布短褂,袖口磨破了还缝着补丁,看着特普通。他还问我,咱们这儿的孩子是不是都在山坳里上课,说想给孩子们捐些旧书本。”
“狗娘养的。”赵刚狠狠骂了句,烟袋锅子在炕桌上敲出个小坑,“难怪知道得这么细,连学校的位置都摸透了。”
王老先生叹了口气,把账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个潦草的地图,用红笔圈出了三个红点——分别是学校、粮仓和军火库。最让人心惊的是,军火库旁边写着行小字:“此处地势低洼,可引水淹之”。
“他们不光想合围,还打算毁了咱们的根基。”王老先生的手指在“军火库”三个字上顿了顿,“这下面是咱们藏的炸药和雷管,要是被淹了,就算不炸,受潮了也没法用。”
窑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负责放哨的陈二柱。这小子平时毛手毛脚,此刻却跑得鞋都掉了一只,光着脚站在门口,脚踝被石子划得渗血。
“赵队!李同志!”他扶着门框喘气,“东边山口发现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的,看着像……像穿便衣的鬼子!”
赵刚“嚯”地站起来,腰间的短枪“噌”地出鞘:“多少人?带没带武器?”
“看不清,就瞅见手里拿着短棍似的东西,估计是步枪。”陈二柱抹了把脸,“我没敢靠太近,按规矩放了信号弹——三长两短,您说过的,可疑人员靠近就用这个。”
李明远心里一紧。三长两短是紧急信号,按规定,各哨卡见了会立刻进入戒备。他看向赵刚,发现对方正盯着账册上的地图,眉头拧成个疙瘩。
“他们提前来了。”赵刚的声音沉得像块铁,“账册上写的初三合围,现在才廿九,这是想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他把烟袋往腰里一别,对陈二柱说,“去通知各分队,按二号方案行动。让老王带妇女队把粮仓的粮食往地窖里运,特别是种子粮,一粒都不能丢。”
“是!”陈二柱刚要跑,又被赵刚叫住。
“让炊事班多烧些开水,实在不行,滚烫的开水也能当武器。”赵刚补充道,眼神扫过炕桌上的账册,“还有,把学校的孩子们转移到后山石洞,让王老先生带着,多派两个人守着洞口。”
李明远立刻道:“我去送孩子们!”
“你留下。”赵刚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你熟悉账册上的日文,再跟王老先生对对,看看有没有漏译的。特别是那些数字,弹药数量、行进路线,一点都不能错。”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孩子们有王老先生看着,不会有事。”
李明远点点头,看着赵刚带着陈二柱消失在夜色里,窑洞外很快传来集合的哨声,夹杂着战士们奔跑的脚步声。他重新坐回炕桌旁,王老先生已经把账册摊开,用毛笔在旁边写着中文注解,手抖得厉害,墨汁在纸上晕出小小的黑点。
“李同志,你看这里。”老先生指着一行模糊的字迹,“这词翻译过来是‘诱饵’,后面跟着个地名——鹰嘴崖。你知道那地方不?”
李明远凑过去看,心里“咯噔”一下。鹰嘴崖是片开阔的乱石坡,上周他还带着孩子们去那里捡过奇石,因为地势险要,平时很少有人去。
“知道!那里只有一条路能上去,两边都是悬崖。”他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想把咱们引到鹰嘴崖,然后……”
“然后前后夹击,把咱们逼下悬崖。”王老先生叹了口气,“好毒的计。”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响,不是咱们的步枪声,是鬼子的“三八大盖”特有的脆响。紧接着,是妇女队的呼喊声,夹杂着孩子们被惊醒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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