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就跟沈敬亭说了要娶林阿鸢的事。
沈敬亭正在算账本,听到这话,手里的算盘 “啪” 地掉在地上,珠子撒了一地:“你疯了!张家小姐下周就来做客,你现在说要娶一个杭州的民间琴匠?你想让沈家破产吗?”
“父亲,我不爱张曼丽,我只爱阿鸢。” 沈砚之站在客厅中央,脊背挺得笔直,“生意的事,我们可以找其他商帮借款,不一定非要联姻。”
“找其他商帮?” 沈敬亭冷笑,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渍更浓了,“你以为我没找过?汇丰银行的王经理说,没有张家的担保,一分钱都不借;宁波商帮的李老板更直接,说沈家要是跟张家闹掰,就断了我们的丝绸货源!”
他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声音虚弱,“我得了肺痨,医生说撑不过冬天,我这辈子就想让沈家好起来,你就当可怜我,答应这门亲事,行不行?”
沈砚之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知道父亲不容易,母亲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父亲一个人撑起沈家,从一个小绸缎铺做到上海有名的商号,吃了多少苦,他都看在眼里。
接下来几天,沈砚之没去杭州。他跑遍了上海的商帮,想借点钱周转,可没人愿意帮他 —— 张家在上海的势力太大,没人敢得罪。
林阿鸢给他写了两封信,信里问他为什么没来,说琴轴快修好了,还说杭州的定胜糕出了新口味,她买了两盒,等着他来吃。
沈砚之把信藏在枕头下,没回,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阿鸢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自己可能要娶别人了。
一周后,张曼丽来沈公馆做客。她穿件粉色的洋装,戴着钻石项链,手里拎着个法国进口的皮包,一进门就用挑剔的目光扫过客厅:“沈公馆也就这样嘛,比我们张家的别墅差远了。”
沈砚之没理她,坐在沙发上翻琴谱。
张曼丽走过来,一把夺过琴谱,翻了两页就扔在地上:“这种老古董有什么好看的?不如陪我去看电影,最近法国来了个新片子,叫《茶花女》。”
沈砚之弯腰捡起琴谱,指尖捏得发白:“请你出去。”
张曼丽愣住了,她从小被宠坏了,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让我爹把沈家的铺子都封了!”
沈敬亭连忙从书房出来,脸上堆着笑:“曼丽小姐别生气,砚之他不懂事,我替他给你道歉。”
他转身瞪了沈砚之一眼,“还不快给曼丽小姐道歉!”
沈砚之没动,张曼丽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让他想清楚,下周给我答复,不然你们沈家就等着破产吧!”
张曼丽走后,沈敬亭又咳起来,咳得直不起腰:“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们惹不起张家,你必须娶她。”
沈砚之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去杭州跟阿鸢说清楚。”
他当天就坐火车去了杭州,路上遇到战乱,火车在嘉兴停了两个时辰,等他到拱宸桥时,天已经黑了。
“林记琴坊” 的门没关,里面黑漆漆的,没点灯,只有月光从天窗漏进来,照在工作台上。
“阿鸢?” 沈砚之喊了一声,没人应。他走进里屋,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件青布衫,是林阿鸢常穿的那件,衣角还绣着朵小兰花。
桌上放着张纸条,是林阿鸢的字迹,娟秀得像古琴的纹路:“砚之,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怪你。龙脊伽罗琴我已经修好了,放在作坊里,你拿去吧。我要去南方,跟着陈老学修古碑,你不用找我,也不用想我。”
沈砚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掉进了冰窟窿。
他跑到作坊里,看到伽罗琴放在工作台上,琴弦已经装好了,三道裂纹用松烟墨补得严丝合缝,琴尾的 “林” 字更红了,像是渗了血。
他伸手去抱琴,却发现琴腹比之前厚了一点,用手指敲了敲,声音闷得像藏了东西。
“阿鸢!阿鸢!” 他冲出琴坊,沿着拱宸桥的巷子喊,声音在夜里回荡,却没人回应。巷子里的狗被吵醒了,汪汪地叫,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独的木偶。他在巷子里找了半夜,没找到林阿鸢。
天快亮时,他抱着琴回到上海,刚进沈公馆,就看到管家老周在门口等着:“少爷,张家派人来了,说要是您同意娶曼丽小姐,明天就把三百万货款一笔勾销。”
沈砚之看着怀里的琴,琴身泛着冷光,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他闭上眼,说了句 “我同意”,声音轻得像叹气。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办得很隆重,请了上海所有的名流,教堂里摆满了鲜花,乐队奏着《婚礼进行曲》。
沈砚之穿着白色的西装,站在张曼丽身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张曼丽穿着婚纱,戴着钻石皇冠,却还在抱怨 “婚纱不够漂亮,不如法国的好”。婚后,沈砚之把伽罗琴放在书房的角落里,用黑布盖着,再也没碰过。
张曼丽看到过一次,想把琴扔了,被沈砚之拦住了 —— 那是他唯一的念想,是他对林阿鸢的愧疚,他不能扔。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沈砚之会偷偷掀开黑布,看着琴身的三道裂纹,想起林阿鸢的笑脸,想起杭州的定胜糕,想起拱宸桥的月光,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滴在琴身上,很快就干了,像从没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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