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客栈外野地的虫鸣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断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鬼魅起舞。
周文渊和衣躺在硬板床上,并未真正入睡。怀中那枚辣椒粉核桃硌在胸口,书箱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床边。大堂里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张冲则抱膝坐在靠门的地铺上,耳朵警惕地贴着门板,像一只守夜的幼兽。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木栓断裂声,如同惊雷在寂静中炸响!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裹挟着冰冷的夜风直扑床榻!正是那个灰衣杀手——“枭”!他手中一柄狭长的腰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第一刀便悍然劈下,木屑飞溅,硬木床板应声而碎!第二刀毫不停滞,直取因翻滚而暴露在外的周文渊咽喉!
快!太快了!快到让人来不及思考!
周文渊只觉一股恶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全靠本能向床内侧奋力一滚,“嗤啦——”衣袖被凌厉的刀气撕裂,手臂外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书生在绝对武力面前的无力感,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六舅!”张冲发出一声嘶吼,他不是扑上去硬拼,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在枭破门的瞬间,他瘦小的身体就如同蓄势已久的弹簧般弹起,不是冲向杀手,而是扑向房间中央的木桌!
他的手在桌面一抹,早就藏在那里的一小包生石灰粉被他精准地抓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枭的面门猛地扬去!
“噗——!”
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爆开,如同毒瘴。
枭反应极快,在张冲扬手的瞬间便闭气侧头,但如此近的距离,仍有少量粉尘扑入眼中。他闷哼一声,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凝滞。然而,这杀手的凶悍远超想象,他竟凭借听声辨位,反手一刀就朝着张冲发声的方向凌厉挥去!
刀锋带着寒意,擦着张冲的头皮掠过,割断了他额前几缕枯黄的头发,冰冷的触感让他头皮瞬间发麻!
但张冲要的就是这瞬间的干扰!他另一只手早已抓起桌上的油灯,看也不看,狠狠砸向墙角堆放的干燥行李!
“哐当!哗啦——!”
就是现在!
周文渊等待的就是这杀手被干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之间!他没有犹豫,没有害怕到僵直,求生的本能和苏晓晓那句“照脸扬”的叮嘱在脑中炸响!他猛地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文玩核桃,朝着枭的面门狠狠砸了过去!
核桃本身没什么力道,枭甚至下意识想用刀格开。
但就在核桃脱手的瞬间,周文渊用拇指猛地碾碎了那层薄薄的蜡封!
“噗嗤——”
核桃在飞到枭面前不到一尺的距离时,陡然爆开!一团极其辛辣刺鼻的红色粉末——苏晓晓特制的、研磨得极细的辣椒粉——如同红色的烟瘴,精准地笼罩了枭的口鼻和那双已被石灰灼伤的眼睛!
“呃啊——!”
这一次,枭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了一声痛苦而非愤怒的低吼!石灰的灼烧叠加辣椒粉的强烈刺激,尤其是对眼睛和呼吸道的双重打击,即便他意志如铁,身体的本能反应也无法控制!他瞬间涕泪横流,咳嗽不止,视线彻底变成一片模糊的火辣疼痛,挥舞的刀也失去了准头!
“走水啦!杀人啦!官差查北面来的生铁啦!快跑啊——!!”
张冲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立刻用尽肺腑之力,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同时抓起桌上的油灯,看也不看就砸向墙角的行李!
火苗窜起,黑暗被驱散,混乱被彻底点燃!
油灯碎裂,灯油泼溅,火苗瞬间窜起,点燃了布料,黑暗的房间被跳跃的火光骤然照亮,也映出了枭那双因石灰灼伤而充满暴戾杀意的眼睛!
“走水啦!杀人啦!官差查北面来的生铁啦!快跑啊——!!”
张冲用尽肺腑之力,发出少年人特有的、极具穿透力的尖利喊叫。他刻意将“杀人”与“生铁”、“官差”挂钩,这在这敏感的边境地带,无异于往滚油里泼水!
“走水了!”
“官差来了!”
“生铁……是查走私的!”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通过薄薄的墙壁和楼板,传染了整个客栈!其他房间的客人被惊醒,听到“杀人”、“官差”、“生铁”这些要命的字眼,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哭喊声、撞门声、桌椅翻倒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炸开,整个悦来客栈陷入了极致的混乱!
这混乱,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走!”张冲一把抓住周文渊未受伤的手臂,声音因紧张和用力而嘶哑。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周文渊的伤势,拖着他就往门外冲。
枭被混乱的人群阻挡了一下,他低吼一声,试图锁定目标,但眼前模糊,耳边全是惊恐的尖叫和奔逃的人影。他冷酷地挥刀,一名挡路的倒霉旅客惨叫一声倒下,但这丝毫无法阻止恐慌的洪流。
周文渊强忍着手臂的剧痛,被张冲拉着,跌跌撞撞地混入奔逃的人群中。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顺着小臂流下,浸湿了内衫,黏腻而冰冷。书生袍在混乱中被撕扯,发髻散乱,前所未有的狼狈。但他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观察着逃生的路径。
“不能从大门走!他们肯定有人守着!”周文渊在张冲耳边急道。
张冲立刻会意,目光一扫,拉着周文渊拐向客栈后院的方向。后院是厨房、马厩和堆放杂物的所在,此时也同样混乱,马匹受惊嘶鸣,伙计和厨子也在惊慌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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