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喜十六岁这年的夏末,函谷关的风里还带着燥热,关外的沙丘却已透出几分秋意。正午的日头晒得沙子发烫,脚踩上去像踩着热锅,可一到夜里,寒风便从大漠深处卷来,带着冰碴似的凉意。也就是在这样昼热夜寒的荒漠里,尹喜将辨星识方位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哪怕是乌云遮月的暗夜,哪怕四周连半棵草都没有,他也能准确指出东西南北,像揣着一枚永不失灵的罗盘。
这本事不是凭空来的,是在关外的沙丘里滚出来的。函谷关以西百里,便是连绵的荒漠,黄沙漫无边际,白日里看哪都一样,到了夜晚更是漆黑一片,连半块能当参照物的石头都难寻。尹喜常趁着巡关的机会,换上士兵的粗布短打,揣上一块干粮,独自一人走进荒漠。有时是亥时出发,踩着月光往深处走;有时是寅时动身,摸黑在沙丘间穿行,只为在最严苛的环境里磨练辨星的本事。
他总带着一卷手抄的《夏小正》,那是孔先生留下的孤本,其中“紫微垣”“北斗篇”的字句早已烂熟于心。白日里歇脚时,他便坐在沙丘上,借着日头翻看,指尖划过“北极五星在紫微,大帝之座镇中畿”的句子,抬头望向天空——虽烈日当空看不见星辰,心里却早已勾勒出北极星的位置,像在脑海里藏了一幅活的星图。
“无论季节如何变,北极星总在北方。”这是他从《夏小正》里悟到的第一句真理。那颗星不像北斗那样明亮,却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塔,稳稳地悬在北方天际,任其他星辰东升西落,它自岿然不动。尹喜记得第一次在荒漠里找到它的情景:那时他才十四岁,跟着巡关的队伍走散了,天黑后狂风大作,黄沙打得人睁不开眼。他蹲在沙丘背风处,抱着膝盖等风停,风一歇便猛地抬头,只见一颗不太亮的星在正北方向闪烁,像母亲在窗口点亮的油灯。他想起《夏小正》里“北辰不动众星环”的句子,忽然就落了泪——原来星辰真的会指引方向。
找到北极星,再看北斗七星的位置,东西南北便一目了然。《夏小正》里唱得明白:“斗柄东指春,南指夏,西指秋,北指冬”,可在尹喜眼里,这柄“天勺”不仅能指季节,更能当罗盘用。勺口的天枢、天璇两星连线,再延长五倍,便是北极星的位置;勺柄指向东方时,左手边是北,右手边是南,背后便是西。他在沙地上画过无数次北斗的样子,用石子摆出天枢、天璇的位置,闭着眼都能摸到“勺口”朝向,仿佛那七颗星就刻在他的掌纹里。
若是遇着阴云遮了北斗,他还有别的法子。《夏小正》里说“王良策马山行速,策星一二三相连”,可他更常用的是仙后座——那五颗星组成一个歪斜的“W”形,像仙女展开的裙摆,顺着“裙摆”缺口的方向延伸,穿过两颗暗星,便能找到北极星。有次下着小雨,云层厚得像棉絮,他躺在湿漉漉的沙地上,凭着记忆在脑海里勾勒仙后座的轮廓,算出北极星的方位,走了半个时辰果然看到了关楼的灯火。
最险的一次,是和三个士兵在荒漠里迷路。那日午后突然起了沙尘暴,天地间一片昏黄,等风停时,太阳早已不见踪影,乌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把天空盖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星光都透不出来。士兵们慌了神,一个叫阿虎的老兵急得直跺脚:“完了完了,这鬼天气,怕是要困死在这儿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攥着刀柄,眼神发直,嘴里念叨着“会不会有狼”。
尹喜却很镇定。他先是蹲下来,抓起一把沙,感受沙子的湿度——北边的沙粒更凉,因为离水源远;南边的沙稍显温润,带着水汽。再侧耳听风,风声从西北来,带着更冷的气息,刮过耳朵时有种刺痛感,这是大漠独有的“西风烈”。他又躺在沙地上,伸直手臂感受地面的坡度——北方地势略高,因为风沙总往南吹,久而久之便堆出了缓坡。
“往这边走。”他站起身,指着左前方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阿虎挠挠头:“小公子,没星星没太阳的,您咋确定是这边?”
“听风,摸沙,看坡度。”尹喜解释道,“《夏小正》说‘天地自有常,星辰为其章’,就算星星被云挡了,天地的规律还在。风从西北来,北边地势高,沙粒更凉,这都是方向的记号。”
士兵们半信半疑,可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跟着他走。尹喜走在最前面,脚步不快却很稳,每走一段就停下来感受风的方向,或是蹲下来摸一摸沙子。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乌云忽然裂开一道缝,一道微弱的光从缝里漏出来,恰好照在正北方向——北极星赫然在那里闪烁,像一枚被擦亮的银币。
“看!是北星!”年轻士兵惊叫起来,声音里满是狂喜。
阿虎盯着北极星看了半晌,又看看尹喜指的方向,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小公子这本事,真是神了!比俺家那只认路的老狗还准!”
尹喜却只是笑笑,弯腰拍了拍裤脚上的沙。他知道,辨星识方位不仅是技巧,更是对天地规律的信任。星辰不会说谎,风不会说谎,沙子不会说谎,它们的位置、方向、温度,都是最可靠的路标,就像人心若能如星辰般恒定,不为外物所动,便永远不会在世事中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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