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寒意渐消,各地“乡议旬会”已如野火燎原,从北地边镇到江南水乡,每月初一、十五,百姓聚于村口古树下、市集空场上,围坐一圈,对着刻有“听”“说”“记”的石碑陈情诉冤。
短短数月,《民声志》出至第九卷,厚厚九册竹简堆在七王府书房案头,墨迹未干,纸页尚温。
沈琅捧着最新一卷走进来时,天光正斜斜照进窗棂。
她将竹简轻轻放在苏锦黎面前:“昌河孩童能背三十六调,越州盲老复唱《折柳曲》,连漠北商路都有人哼起旧谣。”她语气平静,眼底却闪着微光,“声音活了。”
苏锦黎指尖抚过竹简边缘,唇角微扬。
她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院中,望着檐下那只铜铃。
风起时,铃音清越,再不似从前那般沉闷压抑——那是铁三爷最后修好的律器,如今只记风雨,不镇人心。
“该建个园子了。”沈琅跟出来,语气笃定,“把这些年录下的声音都收进去。竹简、乐谱、残碑拓片……让后人知道,这些声音是怎么回来的。”
苏锦黎摇头。
“不建馆,也不立墙。”
沈琅一怔。
“声音不该锁在园子里。”苏锦黎转身望她,目光清明,“它们该飞出去。”
几日后,京郊工坊传出消息:七百只青铜鸟哨正在试制。
哨身铸成展翅之雀形,内嵌微型共鸣腔,按古律调音,孩童握在手中恰好合度。
每一只哨芯都刻有一个名字——李四娘、赵十三妻、柳婆子……那些曾在贞节碑底被唤醒的亡者之名。
第一批哨子送到学塾那日,晨光初露。
一群六七岁的孩子围在廊下,老师教他们如何运气吹奏。
起初是零落不成调的吱呀声,像雏鸟试鸣;片刻后,不知谁先起了头,一声清亮的《太平引》主旋律划破晨雾。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整条街巷的孩子同时吹响。
稚嫩却整齐的哨音汇成一片,顺着风传向城外旷野。
路人驻足,差役停步,连赶驴的老汉也抬头望天。
那声音不高亢,却穿透人心,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一次呼吸。
与此同时,皇宫春祭大典上,萧澈第一次走出王府,出现在太庙广场。
他仍穿素色锦袍,身形清瘦,脸色略显苍白,但脊背挺直如松。
礼部官员战战兢兢呈上仪程:“依祖制,帝嗣独执祭钟,请殿下升台。”
萧澈接过玉笏,淡淡道:“旧仪可废。”
全场骤静。
他抬眸扫视百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启新政:自今年始,每年冬至,由七省推选平民代表共执钟槌,同祭天地。”顿了顿,又道,“命崔明瑜宣读《听政台常设诏》。”
崔明瑜出列,手持黄绢诏书,朗声而诵:“凡事关声律、缄默、记忆者,皆可入听政台陈情,三日内不得阻拦。”
群臣哗然。
有人怒目而视,有人低头咬牙,更有几位老尚书面色铁青,几乎站起欲谏。
然而无人开口。
他们都记得昌河那一夜,七王府加急信函上的半枚“承律”印纹,更记得萧澈雪夜批下的八个字——“观其自化,不必惊扰”。
权力的形状,正在无声中重塑。
当夜,月色朦胧,元惠禅师悄然来访。
他披着褪色袈裟,手捧一卷泛黄佛经,脚步轻得像不曾踏地。
苏锦黎在庭院接见他,两人并肩立于覆雪未化的银杏树下。
“贫僧翻检寺中遗藏,寻得此经。”元惠禅师缓缓展开经卷,“昔年先师曾言:‘真音不在铜铁,而在众生愿力。’”
苏锦黎垂眸。
“主钟已无裂环,亦不再鸣响。”老禅师抬头望向地宫方向,声音极轻,“可昨夜三更,我寺檐角风铃齐动,所奏之音……正是《太平引》。”
风拂过庭院,枯叶轻旋。
良久,苏锦黎才开口:“那就拆了吧。”
“什么?”
“地宫里的‘缄语桩’。”她说得平静,“一根不留。”
次日清晨,工匠奉命入地宫。
那曾囚禁无数乐户魂魄的幽深地下,一根根刻满禁咒的黑铁桩被逐一拔起。
取而代之的,是七株新栽的银杏树苗,种在王府后园七方高台上。
树下埋入七百枚铜哨,静待某一天破土而出。
春风拂面,万物萌发。
京城之外,新的声音正在生长。
而某些沉默,也开始有了回响的预兆。
数月后,江南暴雨连旬,江河倒灌,堤溃千里。
灾民扶老携幼沿官道北逃,一路以歌代哭,传唱一曲《救苦调》。
那调子原是旧时乞人行街所哼,凄厉婉转,如今由成千上万饥寒交迫之人齐声唱出,竟如潮涌夜啸,震得沿途驿站门窗嗡鸣。
户部尚书崔仲安闻之,拍案而起:“此非哀声,乃乱音也!聚众喧哗,蛊惑民心,赈款暂扣,待其肃静再议。”
消息传至京城,沈琅正在整理《民声志》第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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