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玉佩包好塞进衣袋,指尖还沾着布条的粗纤维。她低头看了眼靴筒里的北狄军情碎片,薄刃插回原位,转身走向冷院后墙。砖缝里那把钥匙还在,但墙头多了几道新鲜划痕,像是夜行衣蹭过留下的灰印。
阿蛮蹲在角落,拨浪鼓搁在膝上,手指轻轻敲着鼓面。她抬头,嘴唇微动,没出声,只用唇语打了两个字:“鸽子。”
沈知微点头,从袖中抽出烧焦的账册残页,裹住双鱼玉佩,蹲下身,挖开那株毒茉莉的根土。她没说话,手稳得像在试毒,把玉佩埋了进去。灰纸沾了湿泥,墨迹晕开,像一道陈年伤口终于结痂。
“从现在起,我不是为她报仇。”她拍实泥土,站起身,“我是替她活着。”
阿蛮眨了眨眼,忽然抬手,连弩从鼓柄弹出,一箭射向院外树梢。扑棱声响起,一只黑羽信鸽坠下,腿上绑着油纸卷。
沈知微捡起纸卷,展开,北狄密文三行,她扫了一眼就懂。阿蛮凑近,她用指甲在纸背划了几个点,阿蛮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粉,倒进拨浪鼓夹层。
“三日后,雁门。”沈知微把纸卷搓成条,扔进火堆残灰,“他们想趁守军换防动手,可我们比他们快一步。”
阿蛮点头,鼓声轻敲两下,是“准备好了”的暗号。
沈知微摸出陆沉给的铜牌,影七,狼头标记在晨光里泛着冷色。她攥紧,朝相府后巷走去。
地字三号库在相府地底,入口藏在废弃药房的井底。沈知微掀开井盖,顺着铁梯下去,阿蛮紧随其后。通道尽头是扇铁门,门心嵌着锁孔,形状像半枚狼牙。
她把铜牌插进去,纹丝不动。
阿蛮指了指她的手。
沈知微明白,割破食指,血滴在铜牌上。狼头标记忽然一亮,铜牌咔地转了半圈,铁门应声弹开。
库内昏暗,架子上堆着残卷,多数烧得只剩边角。她一卷卷翻过,找到三本完整的——《沈家军饷发放册·癸未至乙酉年》。翻开第一页,笔迹熟悉,和她娘药方上的一模一样。
“你父战死时,未领三月饷银。”她低声念着账册上的备注,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不是没钱,是有人截了。”
阿蛮在角落发现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七枚铜钉,每枚刻着一个姓氏:赵、孙、李、周、吴、郑、王。
沈知微拿起一枚,赵字钉,背面刻着“雁门守将之子,年十七,阵亡于北狄夜袭”。
“七家,都是寒门军属。”她把钉子放回,“当年一起打仗,一起死人,现在一起被瞒、被压、被忘了。”
她收起账册和铜钉,临走前,往锁孔里倒了点毒茉莉粉。万一有人追查,碰了锁就会手麻三天。
当夜,她带着阿蛮,一家家登门。
第一家,赵家。老妇人开门时还在缝补旧军袍,袍角绣着雁门守军徽。
沈知微没多说,把账册摊在桌上,翻到赵子阵亡那页,指着一笔记录:“三月饷银,拨付北狄商队,经手人——相府采办司。”
老妇手一抖,针扎进指头。
“你儿子死了,钱进了敌人口袋。”沈知微声音很平,“你还要缝这件袍子,缝给谁看?”
老妇没哭,默默撕了袍子,扔进灶膛。
她接过铜钉,插进胸口衣袋。
第二家,孙家。汉子在磨刀,刀是沈家军制式。
沈知微递上账册,他看了半晌,突然一刀劈进桌角。
“我爹临死前说,沈家军从不欠饷。”他抬头,“你们沈家,到底还剩几个活人?”
“一个。”她说,“我。”
他拔出刀,把铜钉别在刀鞘上。
七户走完,天快亮了。七枚铜钉,七个人,全答应随她去雁门。
他们在城外荒庙集合,没旗没号,只带了刀和旧军装。沈知微站在庙前石阶上,手里拿着账册。
“我不是将军,不是官。”她说,“我是个被毒哑三年、关在冷院的庶女。但我有这个——”
她举起账册。
“你们的爹、兄弟、儿子,是怎么死的,钱是怎么没的,谁在背后勾结北狄,我都查到了。我不求你们信我,只求你们信这本账。”
赵家老妇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是她儿子的军牌碎片。
“我们信这个。”她说,“也信你。”
七人围成一圈,割掌歃血,血滴在庙前石板上,渗进裂缝。
沈知微收起账册,从袖中取出七包香粉,是阿蛮调的“雪貂诱香”。
“明天,我们去雁门。”她说,“不等朝廷下令,不等大军开拔。我们自己动手。”
三日后,雁门关外三十里,北狄先锋军扎营。
沈知微带着义营,混在运草民夫队里。阿蛮走在最前,拨浪鼓轻摇,香粉随风散出。守营的战犬闻了,一个个趴下打盹。
他们顺利把草料车推进营地,沈知微在车底暗格取出毒茉莉粉,撒进草堆。她没用簪子,这次是直接用手,粉末沾在掌心,像一层灰白的茧。
夜半,她亲自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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