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尾端的松动只持续了半息,沈知微便已压指封住夹层边缘。她用银针蘸了毒茉莉灰,沿着书页缝隙划了一道,灰粉遇热即凝,像一道细小的封印。阿蛮捧着茶盘进来时,她正将《百草毒经》塞进地缝深处,动作利落得仿佛只是挪了块砖。
“换书。”她只说了两个字。
阿蛮点头,把一本《女则》摆在案上,故意让书页散开,像是翻到一半被人打断。沈知微吹灭炉火,袖口一抖,银针归鞘。她刚坐下,院外就传来铁靴踏地的声音,节奏整齐,是王府暗卫的步调。
她低头抿了口茶,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她刚滴进去的一滴血。血未凝,茶未凉,门就开了。
萧景珩站在门口,玄色蟒袍未披外氅,腰间玉佩却换了位置,从左侧移到了右侧。这个细节她记下了。他身后跟着四名暗卫,全都低着头,但脚步停得极准,像是丈量过一般,恰好卡在门槛外三寸。
“听说你昨夜梦见了什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冷院安静下来。
沈知微放下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像是受惊。她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胸前半寸,“梦见母亲站在地底,手指着一处门。”
她没说“密道”,也没说“地图”,只说了“门”。这个词轻飘飘的,却让萧景珩的视线顿了一下。
“什么门?”
“她说,只有我能开。”她低声答,顺势起身,裙摆扫过案角,那本《女则》滑落在地,夹层朝上,露出一道伪造的裂痕。
萧景珩的目光落了上去。
她没拦,也没解释,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茶盏边缘留下一抹淡红。
他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道:“带路。”
沈知微没动,像是在等一个承诺。
“我只看,不动。”他说。
她这才转身,走到地砖前,手指一按,砖面微响,缝隙扩大。阿蛮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掀开石板,露出下方幽深的阶梯。一股陈年尘土混着茉莉香的气息涌出,不浓,却持续不断。
萧景珩皱了下眉。
“这味道……”他低声。
“母亲最爱茉莉。”沈知微接话,语气平静,“她说,香能通魂。”
他没再问,抬脚下了阶梯。
暗卫想跟,被他抬手制止。“守外。”
石板合上,密道内只剩两人一灯。
火光照在墙上,影子拉得老长。沈知微走在前,脚步轻稳,袖中银针随时待发。她知道,这种地方,最怕的不是机关,而是人心。萧景珩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是在数台阶,又像是在听什么。
第三阶,她故意踩空半寸。
脚下机关轻响,墙缝中射出一道红线,直指她咽喉。她不动,萧景珩却出手了。他袖中滑出一截银链,缠住红线,轻轻一扯,整条机关“咔”地收回。
“你早知道这里有陷阱。”他说。
“我知道有,但不知在哪。”她答得坦然,“所以才请您来。”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前行。
通道不宽,两人并行略显拥挤。她偶尔侧身让路,手腕上的玄铁镯擦过石壁,发出细微的刮响。萧景珩的目光扫过那镯子,又移开。
走到第三道门前,她停下。门是石制的,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图腾。她取出半枚双鱼玉佩,贴在门缝上。玉佩微颤,却未开启。
“需要另一块。”她轻声说。
萧景珩从怀中取出另一块,递过去。
两块玉佩相合,血纹交汇,门内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她没推,而是退后一步,“您来?”
他盯着她看了两息,抬手推门。
门开刹那,火光涌入。
室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案,一把椅子,角落堆着几卷竹简。案上放着一顶王冠,覆满灰尘,但冠顶的狼形雕饰依旧清晰。冠下压着半幅旗帜,褪色严重,却还能辨出“沈”字残痕。旗角绣着两个小字——“云娘”。
那是她母亲的闺名。
沈知微没动,也没出声。
萧景珩走近案前,伸手想取王冠。她忽然抬手,按住冠顶。
两人对视。
“此物一出,相府即成死地。”她说。
他没收回手,也没强硬夺走,只问:“然后呢?”
“我会被逐出府门,或‘病逝’于冷院。”她语气平静,“而您,会多一份无法解释的证物。”
他沉默片刻,忽然松手,转而摘下冠上一枚狼形珠扣,收入袖中。王冠原样放回,旗子也未动。
“东西还在,你就能活着。”他说,“活着,才能查下去。”
她没谢他,只点头。
就在这时,密道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震动,像是有人踩过地底机关。沈知微立刻将火把插回壁槽,吹灭火焰。黑暗中,她听见萧景珩的呼吸声依旧平稳。
“有人?”他问。
“地动。”她答,“这下面连着三条脉,一条通相府,一条通宫中,还有一条……通北狄。”
他没接话,却忽然靠近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刚才,故意踩空了第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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