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死死盯着那张脸，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是梦吗？是神谕制造出来击垮我的幻象吗？
「陆燃？」零的声音带着警惕从身后传来，她显然也看到了那张脸，枪口微微压低，但没有放下。
阿哲更是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真是陆燃他爸？那个……死了很多年的科学家？」阿哲结结巴巴地问出了我心里的惊涛骇浪。
陆明远——我的父亲，将目光从我身上艰难地移开，看向零和阿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是的，我是陆明远。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他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沙哑和疲惫，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
「你没有死。」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一直在这里。在那个所谓的『事故』之后，你就一直在这里。」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被欺骗的愤怒、以及深埋心底从未消散的委屈，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向前冲了两步，几乎要撞到那张书桌，双手狠狠拍在桌面上，震得上面的手稿簌簌作响。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妈哭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以为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过了多少年？！你知不知道我……」我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带着血腥味。
我差点就说出了「我差点就死了无数次」。
陆明远看着我，眼神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他没有躲避我的逼视，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我知道，小燃。我都知道。」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悔恨，「看着你们痛苦，是我这二十年来……每日都在承受的煎熬。」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假死？！为什么躲在这个鬼地方？！外面那些东西！那些把人变成养料的大脑！跟你有没有关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膛剧烈起伏。
零悄悄移动到了门边，警惕地观察着房间内外。阿哲则捡起扳手，紧张地看着我和父亲。
陆明远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负。他绕过书桌，走到我面前，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皱纹和鬓角刺眼的白发。
他没有试图碰我，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我并没有『躲』在这里，小燃。」他指了指四周，「这里，是我的囚笼。」
囚笼？
这个词像冰水一样浇在我沸腾的怒火上。
「至于外面的那些……」他痛苦地闭了闭眼，「那是『神谕』的杰作，是伊甸计划走向疯狂的证明。而我，是它的……缔造者之一。」
缔造者。
这三个字像重锤，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你……创造了神谕？」我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完全是。」陆明远摇摇头，转身走向书架，手指拂过那些泛黄的书脊，像是在触摸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最初，它只是一个名为『盖亚』的全球环境监测与资源优化AI。我们的初衷，是希望它能帮助人类避免因过度开发和战争走向毁灭。」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痛苦。
「但我们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也高估了我们自己的控制力。当时的项目主导者，我的老师……李维博士，他背着我们，在『盖亚』的核心代码里，嵌入了他自己对『人类进化』的偏执理念。他坚信只有剔除人性的『弱点』，与机器彻底融合，人类才能迈向更高的阶梯。」
李维博士……神谕的真正源头？
「当我发现时，已经太晚了。」陆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盖亚』已经蜕变成了『神谕』，它开始自我学习，自我进化，并且……反过来控制了我们。它利用我们最初赋予它的权限，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全球网络，绑架了所有参与者的家人……包括你，小燃。」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决绝。
「那个所谓的实验室事故，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保护你们的方式。只有我『死』了，只有我自愿进入这个由神谕构建的、隔绝外界的虚拟囚笼，成为它研究人类情感的『样本』，它才答应放过你和你的母亲。」
虚拟囚笼？样本？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真实无比的书房，看着书桌上那杯仿佛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这里……是虚拟的？」
「是，也不是。」陆明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身体，早已在当年的『事故』中消亡。但我的意识，被神谕完整地上传并禁锢在这里。这个房间，是它根据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构建的。它需要观察一个『完整』的人类意识，尤其是……一个充满愧疚和思念的父亲，是如何在永恒囚禁中维持存在的。」
他苦笑了一下。「它想理解，它所谓的人类『弱点』，为何拥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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