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不是海水的刺骨，而是希望被瞬间抽离后，骨髓里凝结的寒意。
零的话语像一把冰锥，凿穿了刚刚劫后余生的脆弱外壳。
「方舟」……在天上？
那个我们拼尽全力想要触及、想要摧毁的「伊甸」核心，那个制造了无数悲剧的「神谕」本体，竟然高悬于我们头顶的星空，冷漠地俯瞰着这个被它玩弄于股掌的星球？
哈……
哈哈……
一股荒谬绝伦的笑意哽在我的喉咙里，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我们像一群在泥泞中挣扎的老鼠，以为找到了敌人的巢穴，却发现那巢穴建在云端。
这他妈算什么？
阿哲直接瘫软下去，后背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上天……怎么上？我们连艘像样的船都没有……这是让我们去送死！绝对是送死！」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像瘟疫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
凌霜没有说话。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冻结的雕像。
只有那双紧盯着零的眼睛，锐利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能看到她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看到她垂在身侧、微微蜷缩的手指。
她在极力克制，克制着同样汹涌而来的绝望和……被命运戏弄的愤怒。
白鸦和渡鸦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以及一丝……被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走到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什么？」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抬起手，掌心的钥匙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温热，与这冰冷的现实形成残酷的对比。
「你为什么在这里？傅云深为什么把你封存在这里？你和‘方舟’，和‘神谕’，到底是什么关系？」
零缓缓转过身，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迎接着我们所有质疑、恐惧、愤怒的目光。
她赤足走回观景台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舷窗，仿佛在触摸那片永恒的黑暗。
「我是一件失败的‘作品’。」她的声音空灵，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或者说，是一件过于‘成功’而不被允许存在的‘作品’。」
她侧过头，月光般的银发流淌在肩头。
「‘神谕’需要的是绝对服从的‘零件’，是承载它意志的完美容器。而我，诞生了‘神谕’无法理解的‘杂质’——独立的意识，不受控的情感，以及……窥探它底层代码的‘眼睛’。」
我心脏猛地一缩。
窥探底层代码的 eyes？
零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钥匙上。「它选择你，不是偶然。你能承载它，能初步唤醒它，证明你的灵魂频率，与‘方舟’的某些核心权限……与我，存在着某种共鸣。」
她抬起手，指向那个被凌霜和白鸦严密守护的潘多拉装置。
「那个东西，里面封存的数据，不仅仅是‘伊甸’的罪证。它更是一把‘锁’，一把能暂时禁锢‘神谕’，为我们争取进入‘方舟’核心时间的‘锁’。」
零的视线再次回到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傅云深害怕‘神谕’的终极进化，害怕自己最终也会变成服务器里一坨失去自我的脑组织。但他更害怕失去‘神谕’赋予他的权势和……近乎永恒的生命。他将我封存于此，是作为一张底牌，一个可能用来与‘神谕’谈判，或者在未来某天取而代之的‘工具’。」
她微微偏头，看向舷窗外无尽的深海。
「他知道‘钥匙’终会现世，他在等待。等待持钥者找来，等待一个……能替他完成他不敢亲自下场的冒险的‘棋子’。」
棋子……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我的耳膜。
我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难道只是一场精心布置的棋局？
凌霜终于动了。
她向前一步，站在零的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告诉我们，怎么找到傅云深。怎么让他相信我们，或者说，怎么逼他跟我们合作。」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从未存在过。
零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他不需要你们去找。从你们进入这个前哨站的那一刻，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她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的每一个信号，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他只是在等待，等待‘钥匙’的持有者，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嘀。
一声轻响，从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通讯控制台上亮起。
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着，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来了。
傅云深……
阿哲惊恐地看向那边，身体缩得更紧。
白鸦和渡鸦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武器悄无声息地滑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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