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仲渊弯腰捡起一颗紫檀念珠,指尖微微发抖。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地把那颗珠子放进掌心,像是在数着什么。
我盯着他手里的残串,忽然笑了:“裴大人,三十六颗珠子,正好是你这些年从国库里掏走的三十六万两银子吧?每一颗,都沾着南七州饿死百姓的命。”
殿内一静。
几个原本还想替他求情的老臣互相看了看,悄悄退了半步。
他终于抬眼,脸色灰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谢琬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我身边,声音清亮:“二十年前,先皇后诞下公主当夜,宫中突起大火,乳母抱着襁褓逃出,从此杳无音信。今日,我以谢氏孤女之名,请陛下为天下正名!”
她高举手中玉珏,那半块龙纹古玉在殿中灯火下泛着温润光泽。
“此物乃母后遗信所载,与皇陵秘宝相合。若我不是皇嗣血脉,何来此等信物?谁又能解释,为何裴党多年来屡次派人追杀一个尚书府养女?”
皇帝坐在御座上,手指搭在扶手上,指节微绷。
他不看谢琬,也不看我,只盯着裴仲渊:“你还有什么话说?”
裴仲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没了光。他缓缓跪下,额头触地:“臣……认罪。”
话音刚落,萧景珩突然暴起,猛地挣开押着他肩膀的侍卫,嘶吼道:“荒唐!你们全都被骗了!谢琬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她是被换出来的贱婢!当年我就该一把火烧了那破庙,连人带骨灰都扬了!”
谢琬身子一晃,手指紧紧攥住玉珏边缘,指节泛白。
我没动,只是侧身一步,挡在她前面,折扇轻摇:“你说她是贱婢?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每晚都要去东跨院烧纸钱?还非得用黄绫包着写有‘谢’字的木牌?你是给谁超度?给一个‘贱婢’?还是给你亲手害死的真公主?”
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咯咯作响,像被掐住了脖子。
我冷笑:“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每个月十五都要偷偷祭拜?你以为换身衣服、压低帽子就能瞒过所有人?你在怕什么?怕她魂魄回来找你索命?还是怕你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早晚被人翻出来?”
他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回头看了谢琬一眼。她站在那儿,胸口起伏,眼眶红了,却没有哭。
她慢慢抬起头,直视萧景珩:“我不是为了坐那个位置才查真相的。我是想让我娘知道——她的女儿活着,活得比谁都硬气。她没死在火场那天,也没死在山野寒夜里,更没死在你们一次次的追杀里。”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要让她听见,有人还在喊她一声‘母后’。”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却笑了。
那一笑,像是冻了二十年的河面终于裂开一道缝,春水涌出,无声无息地冲垮了所有委屈和恐惧。
殿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肩头,映得那枚素银簪微微发亮。
皇帝终于开口:“裴仲渊,勾结外敌、篡改诏书、贪墨军粮、谋害忠良,罪证确凿,即刻抄家问罪,三族流放,本人押赴刑场,秋后问斩。”
他又看向萧景珩:“身为皇子,通敌卖国,图谋祖陵,废黜宗籍,贬为庶人,打入天牢,终身监禁。”
两名铁甲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萧景珩就往外拖。
他还在挣扎,嘴里骂着脏话,声音越来越远。
裴仲渊被押走时很安静,经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了一下,低声说:“楚昭,你以为赢了?可你知道皇陵里藏着什么吗?那不是宝藏,是灾祸。”
我没理他。
他笑了笑,嘴角扯出个怪异的弧度,然后被推了出去。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大臣们低头垂手,没人敢多看一眼。
皇帝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沉默许久,才道:“乱已平,不必再提。”
我说:“陛下,乱虽除,根未断。”
他眉头一皱。
我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那份北狄密信的副本,摊开在案上:“这封信里提到‘龙脉启于皇陵,玉珏合则天下归’。他们不是冲着金银来的,是冲着整个大胤的气运。若不及时勘定皇陵机关、封存秘道,恐怕还有人会打这个主意。”
谢琬也走近几步,语气恭敬却不卑弱:“臣愿亲往查明,不负母后遗志,亦不负江山社稷。”
皇帝看着她,又看看我,眼神复杂。
良久,他轻轻点头:“准。”
我收起信纸,转身看向谢琬。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珏,神情平静。
“接下来不容易。”我说。
她抬眼,眨了眨眼:“我知道。但这次,我不怕了。”
“不怕就好。”我笑了笑,“我还指望你请我吃顿好的呢。查了这么久,连顿像样的饭都没捞着。”
她扑哧一笑:“等这事完了,我请你吃满汉全席,管够。”
“那我得多活几天才行。”我摸了摸下巴,“听说皇陵底下机关重重,一脚踩错,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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