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那天你写的诗句...多么精彩的选择。你明白黑暗与光明的辩证关系，明白美与恐怖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秦风保持冷静：“我只是在执行任务。”
“不，不只是任务。”林翰坚持道，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扭曲的欣赏，“你被黑暗吸引，正如黑暗也被你吸引。你写诗，说明你试图用文字捕捉那些无法简单定义的情感体验。而我，我只是用更直接的方式表达同样的追求。”
这番话让秦风感到一阵寒意。尽管他深知这是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操纵技巧，但不可否认林翰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某个不愿承认的角落——那个既是刑警又是诗人的矛盾之处。
“我不是在追求你所谓的‘黑暗’，我是在阻止它。”秦风坚定地回答。
林翰靠回椅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阻止？秦警官，黑暗不是外在于我们的东西，它就住在每个人心中。你越是试图阻止它，就越会被它吸引。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坐在我对面，而不是让你的同事来审讯。你想窥视深渊，正如深渊也想窥视你。”
审讯进行了数小时，林翰详细描述了两起命案的每个细节，与警方掌握的物证完全吻合。
他甚至提供了一些只有凶手才会知道的细节——比如第二名受害者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及他处理工具的具体方式。
所有这些都被详细记录在案，证据链完美闭合。在法律层面上，“雨夜屠夫”连环杀人案已经宣告破获。
当审讯接近尾声时，秦风问了一个最后的问题：“你后悔过吗？对那些生命，对她们的家庭？”
林翰沉思片刻，然后给出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回答：“后悔？不。但我确实感到一丝...遗憾。遗憾这个世界如此虚伪，迫使我采取这种极端方式来揭示真理。遗憾大多数人永远无法理解我的工作价值。”
他直视着秦风，补充道：“但我很高兴最后是由你来结束这一切。某种程度上，你是最能理解这一切意义的人。也许将来某天，你会用你的笔记录下这个故事，不是作为简单的犯罪报道，而是作为对人性深处矛盾的一次探索。”
审讯结束后，林翰被带出审讯室。他没有反抗，没有情绪波动，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平静态度。
在经过秦风身边时，他稍作停顿，轻声说：“谢谢你聆听，秦警官。我们的对话很...愉快。”
当审讯室的门最终关上，秦风独自留在里面，久久没有动弹。他感到的不是破案后的胜利喜悦，而是一种沉重的虚无感。他刚刚与纯粹的邪恶面对面交谈了数小时，那种体验如同凝视深渊太久，反而被深渊所凝视。
张铁林走进来，拍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秦风。我们终于可以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了。”
秦风抬头，眼中充满疲惫：“他不是因为仇恨或愤怒杀人，队长。他甚至不是因为快感。最可怕的是，他真心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相信自己是在执行某种崇高使命。”
张铁林沉默片刻，然后说：“有些人心的黑暗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重要的是我们阻止了他，拯救了未来的潜在受害者。”
秦风点点头，但内心知道这次经历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审讯室，仿佛还能感受到林翰留下的那种扭曲的能量场。
走出审讯室，专案组的同事们纷纷祝贺此案的破获。
破获连环杀人案的成功感被一种沉重的人性悲哀所淹没。
他想到林翰口中那些“虚伪”的女性，其实只是普通地活着、爱着、梦想着的年轻生命；想到凶手的扭曲逻辑如何将普通的家庭悲剧转化为社会的恐怖。
回到办公室，秦风看向窗外。
江城夜色深沉，灯火阑珊，雨水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
他知道，这座城市很快就会知道“雨夜屠夫”已被抓获，市民们会安心入睡，媒体会大肆报道警方的成功。
但在他心中，却无法轻易庆祝。
他刚刚直视了一个扭曲的灵魂，看到了人性能够坠入的深渊有多黑暗。
而这种黑暗，他知道，不会因为一个罪犯被拘捕就从世界上消失。它潜伏在人心深处，等待着适当的条件再次浮现。
秦风拿起笔，下意识地在纸上写下一行诗句：“雨夜不再有屠夫，但雨继续下，夜继续深...”
他停下笔，看着那行字，良久后缓缓划掉了它。
有些黑暗，也许不适合被诗歌美化，哪怕是为了反思和警示。
有些罪恶只能被直面、阻止和禁锢，永远不值得被赋予任何形式的美学价值。
这一刻，秦风更加坚定了自己作为刑警的使命——
不是为了理解黑暗，而是为了阻止它；
不是为了欣赏邪恶的复杂性，而是为了保护普通的、脆弱的、有时甚至虚伪但绝对珍贵的生命。
他收起纸笔，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案件收尾工作和漫长的司法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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