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涛往嘴里灌了口啤酒,泡沫在舌尖炸开时,突然发现邢军翔手腕上的表换了 —— 那块陪他走过阿里的运动手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块廉价电子表,表带磨得起了毛边,显示屏上的数字还缺了个角。
婚宴进行到一半,王莉的声音像根绷紧的弦,时不时在喧闹中炸开。"邢军翔!给我弟倒酒啊!你那朋友桌怎么还不去敬?领带歪了不知道吗?丢不丢人!" 她说话时总爱用指尖点邢军翔的额头,像教训不懂事的孩子。
邢军翔永远笑着应承,脚步踉跄地穿梭在酒桌间,玻璃杯里的白酒晃出细密的泡沫。敬到朋友桌时,张博涛拽着他连干三杯,五十多度的烈酒烧得喉咙发疼,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去那边说说话。" 张博涛把他拉到露台,晚风卷着薰衣草的香味扑过来,甜腻得有些发腻。
邢军翔靠在栏杆上,掏出烟盒抖了半天,才倒出根皱巴巴的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着,火苗在风里哆嗦着,映得他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清晰。"博涛,我跟你说句实话......" 他深吸一口烟,烟雾从鼻孔里钻出来,在路灯下散成模糊的团,"这日子,我快熬不住了。"
张博涛没接话,等着他往下说。
"婚房是她妈买的,写的王莉名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节捏得发白,"我弟明年结婚,家里把养老钱都拿出来给他凑彩礼。我想辞职开户外店,王莉说我脑子进水,说那是不务正业......"
烟蒂烫到手指时,邢军翔才猛地回神,把烟头摁在栏杆上捻了捻。"你还记得我以前收集的那些装备吗?阿里带回来的氧气瓶,塔克拉玛干用的指南针,墨脱捡的野牛头骨......"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上个月搬家,王莉说占地方,全给我扔楼下垃圾桶了。"
张博涛突然想起邢军翔以前的样子。那时候他总说,三十五岁前一定要开家户外用品店,墙上挂满他拍的照片,货架摆着各种 "战利品",还要在门口挂块木牌,写着 "不卖装备,只讲故事"。说这话时,他正坐在冈仁波齐的转经道上,手里转着经筒,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固执的惊叹号。
"我现在这工作,每天对着报表,下班还要陪领导喝酒。" 邢军翔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上次咱们那批驴友聚会,他们说我变了,变得像个陀螺,抽一下才敢转......"
露台的门被推开,王莉的声音像把剪刀剪碎了夜色:"邢军翔!你在这儿偷懒呢?宋总他们要走了,还不快去送送!"
邢军翔的肩膀猛地绷紧,脸上瞬间堆起笑,转身时脚步又踉跄了一下。"来了来了。" 他回头看了张博涛一眼,那眼神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乱又无助。
宴席散场时,王莉叉着腰站在门口送客,红色礼服在路灯下像团燃烧的火。"常联系啊宋总!李姐慢走,改天我去看您!" 她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热情,珍珠项链随着点头的动作在胸前晃来晃去。
邢军翔在一旁默默收拾着桌上的烟盒,把没抽完的烟一根根拔出来,塞进西装内袋。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 —— 和当年在唐古拉山口时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比冰原上的积雪还要冷。
张博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那肩膀硬得像块石头,失去了所有弹性。"多保重。" 他说。
邢军翔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直到张博涛转身要走,他才突然开口:"博涛,下次...... 下次咱们再去趟西藏吧?就咱们俩。"
张博涛回头时,正看见王莉瞪过来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邢军翔慌忙低下头,继续拔烟盒里的烟,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张博涛叫了代驾,车子在夜色里缓缓挪动。他摇下车窗,晚风卷着街灯的光晕灌进来,带着点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口那团沉甸甸的闷 —— 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不上不下,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倒退,像串被揉碎的彩虹糖,在柏油路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他点开股票账户,红色的数字还在跳动,那是他买的三支股票,涨势如虹,眼看就要翻倍了。数字在屏幕上跃动的模样,此刻却像谁在耳边聒噪的蝉鸣。
以前看到这样的数字,他总会忍不住吹声口哨。可今天,那些红色的数字突然变得刺眼,像一个个张开嘴的黑洞,要把什么东西吸进去。他想起邢军翔空荡荡的手腕,想起被扔掉的野牛头骨,想起唐古拉山口那句关于青稞酒的承诺 —— 原来有些东西,比数字更经不起时间的折腾。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琼姐发来的消息:"听说你最近收益不错?别忘了落袋为安。潮水退了才知道谁在裸泳。"
张博涛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车正好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红灯跳成绿灯的瞬间,他突然打了把方向盘,朝着公司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生态园的灯光越来越远,最终缩成个模糊的光点,像颗熄灭的星星。
张博涛望着窗外,街心公园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打转,像群金色的蝴蝶。他突然拿出手机,给邢军翔发了条消息:"下次去西藏,我开车。"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在手机屏幕上投下块温暖的光斑,像谁悄悄放了颗星星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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