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卷起十里亭外枯黄的草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隋安儿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囚衣,将女儿秦玥往怀里搂得更紧些。
五岁的小女孩冻得嘴唇发青,却懂事地没有哭闹,只是用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
“娘,外祖父和外祖母真的会来吗?”秦玥仰起小脸,眼睛里盛满期待与不安。
隋安儿喉咙发紧,只能轻轻点头。她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身后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丈夫秦阳拖着沉重的脚镣走近,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
“会来的,玥儿再等等。”
秦阳的声音沙哑,不复往日的清朗。
一个月的大牢生活,让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形销骨立,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温柔。
远处传来马蹄声,隋安儿浑身一颤,抬头望去。
尘土飞扬中,两辆马车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父亲。
马车还未停稳,隋父便踉跄着跳下车,隋母更是直接摔在了地上,却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往这边奔来。
“安儿!我的安儿啊!”隋母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秦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脱母亲的手朝外祖母跑去。小女孩跑得太急,被地上的石头绊倒,膝盖磕出了血,却不管不顾地爬起来继续跑。
隋母一把将外孙女搂进怀里,祖孙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荒野上格外凄厉。
隋安儿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秦阳扶住她,两人一步步向前走去。
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隋父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却在看到她额角的刺字时猛地缩回手,转而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爹...”隋安儿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这一个月的委屈、恐惧、绝望,全在这一声中倾泻而出。
“差爷,求您开恩,让他们说说话吧。”隋父转身向站在不远处的衙役老赵拱手,悄悄塞过去一锭银子。
老赵掂了掂银子,咳嗽一声:
“说快点,别让我难做。”
说完便走到亭子另一侧去了。
隋母这才放开秦玥,颤抖着去摸女儿的脸:
“他们...他们怎么...我儿受苦了...”
隋母的手指抚过隋安儿额角的刺字,那是“奴”字的烙印,曾经如花似玉的脸庞上永远抹不去的耻辱印记。
“娘,我没事。”隋安儿强忍泪水,挤出一个笑容。
“您和爹怎么瘦了这么多?”
隋父擦了擦眼泪,低声道:
“家里变卖了大半产业,总算打点好了押送的差役。西南路途遥远,这些你们务必带上。”
他示意仆人从马车上搬下几个包裹。
“这是厚实的棉衣,西南虽不比北方寒冷,但冬日里也够受的。”
隋母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
“这些是药材,治风寒的、止泻的、止血的,我都标好了。还有这些干粮,能存放很久...”
秦阳看着岳父母准备的一应物品,眼眶发热。
曾几何时,这些琐碎的日常用品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如今却成了救命的珍宝。
他深深一揖:“小婿不孝,连累二老...”
“别说这些。”隋父打断他,拍了拍女婿的肩膀。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秦府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不是你的错。”
秦玥这时已经止住了哭泣,好奇地翻看外祖母带来的东西。
她拿起一个小布包,发现里面是自己最爱吃的蜜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外祖母还记得玥儿喜欢这个!”
隋母心酸地笑了,将外孙女搂在怀里:
“外祖母怎么会忘记?玥儿喜欢的,讨厌的,外祖母都记在心里呢。”
隋安儿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诀。
西南瘴疠之地,多少流放者命丧途中,更别说他们现在还是奴籍,连平民都不如。
“爹,娘...”她声音哽咽。
“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二老终老了...”
“胡说!”隋父突然严厉起来。
“你们一定会平安到达,一定会活着回来!我已经托人在西南打点,那里有我旧日的相识,他会照应你们。”
说着,他压低声音。
“冬衣的夹层里都缝了银票,遇到紧急情况就用。还有...”他警惕地看了眼远处的差役。
“老赵收了我的钱,路上会关照你们。到了西南,找个机会逃...”
“爹!”隋安儿惊恐地打断他。
“这话不能乱说!”
她紧张地看向差役方向,生怕被人听见。
谋逃是死罪,若被发现,不仅他们一家活不成,连父母也会受牵连。
隋父自知失言,叹了口气:
“总之...你们一定要保重。我和你娘会想办法的,一定会...”
夕阳西下,老赵走了过来,粗声道:“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隋母闻言,一把抱住女儿。秦阳默默抱起秦玥,向岳父母深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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