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西引,风吹落节余的纸花,柳絮在道旁翻滚着向远处飘去。
幽镇南门外,一株老柳树投下稀疏的树荫。晨间刚过,正午将至,街巷间的浮尘与阳光纠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暖烘烘的晕黄。
捕头牵着马走出镇门,他身形干瘦,身背短刀,步履沉稳。
作为幽镇的捕头,他习惯于听从命令行事,不再年轻的脸庞多了岁月积淀的笃定。但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悄然压抑的急促。
就在他将要翻身上马时,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燕头儿——等一下!”
燕九扭头,只见王成满头大汗地奔来,脚下踉跄,脸色红得像从锅里捞出来一般。
“你也要……去青州?”王成喘着气问道,额头的汗顺着鼻梁滑落。
燕九点头,回问道:“怎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成甩甩手中公文,低声道:“我在镇所听说了,莱掌柜此事事关重大,恐怕难以脱身。你说她们不知道莱掌柜出事……万一归来正撞上那些人,被一并带走怎么办?”
燕九没有答,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只道:“你牵着马等我,我再去寻一匹。”
两人一前一后翻身而上马,马蹄轻响,带起一阵尘土。官道在烈阳下泛出淡白的光,一路延伸向西,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碧华此刻也正走在那条官道之上。
她挽着莱恩的手,行至半途,汗湿鬓边。脚下的官道尘土飞扬,几日来祭典的余热仿佛留在脸上未曾褪去。
四周是苍黄带有点点绿意的田野与偶尔掠过的农夫牛车,景色平凡,却在今日显得格外沉重。
她未与莱恩说话,孩子似乎也感受到她的异样,一路上都只是闷头跟着。
偶尔他想问些什么,却看到母亲的眼神落在前方那遥远而模糊的地平线上,像望着一场风暴将至。
碧华不知道自己为何越走越觉得心神不宁。晨间离别时,她看不出莱素异样。但现在回想,那人眼底的温柔,分明藏着一层隐忍与悲悯。
她忽然想到这十年,没有举办婚礼,为此她还忿忿不平,以为他没那么爱他,嫌弃她的出身,不想明媒正娶。
现在想来,是不是他早已想过会有今日,以至于不给名分,却也脱离风暴旋涡?
她想到这十年,开米铺,怀上莱恩,他又要经营,又要陪伴,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和尊敬,甚至幽镇都认为他们是正大光明的夫妻。
她怎么没想过,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在十年时间没有被户籍官员怀疑过是不是正常?
她又想到那夜他脸上的神情,那些年他夜深梦中的喃喃,那些明明不起眼的小心翼翼,在今日都变得惊心动魄。
她停下脚步。
莱恩愣住:“娘?”
“我们回家。”她低声说。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说给莱恩。
“啊?”莱恩睁大眼,“不是说好要去青州吗?走了这么久,你都没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去救爹?”
碧华拉着他不再多言。太阳几乎已到头顶,她估摸着,如今离镇至多三十里。若运气好,或许能碰上一辆往东的车马。
她刚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马蹄。
她本能地将莱恩护到身侧,抬眼望去,只见远处黄尘翻卷,两匹马一前一后奔来。马蹄踏在土路上,如鼓击心。
为首的正是燕九,他一见母子二人,便立刻勒马。王成也紧随其后,翻身跳下,跑到碧华面前,连声喘息着递上公文:“等,等等……莱家娘子……别走了,回去!回青州!莱掌柜……出事了!”
碧华接过只扫了几眼便身躯一震。
她没有说话,只是双唇紧抿,望着两人满是风尘的脸。
燕九下马后,将一只水囊递给莱恩。
王成看着忙着灌水的莱恩,在旁迟疑片刻,低声补了一句:“莱家娘子……还有件事您得知道。”
碧华转头看他,那眼神似问又似求。
王成搓着手,有些难为情:“据镇署说,青州县司那边已派人来接人了,最多不过两三日,便要将莱掌柜押送过去——公开审问,省,县,镇三堂公开共审。”
碧华摇晃起来,仿佛一个接一个的炸雷随时可以击垮她的身体。
燕九急忙劝道:“你们要是真到了镇子,到时候折返回来倒是小事,如果真牵连到你们,再想离开反倒来不及。”
“不如干脆进青州城里,找间客栈暂住。总比在镇上招眼,也安全些。等那边到了,再看情况行事。若是官司不重,指不定还能送点吃穿信件…”
他话未说完,碧华已抬眸点头:“好,我听你们的。”
她眼中没有泪,却有一层沉沉的光,仿佛从镇南带出的那点晴朗,终于在此刻彻底沉了下去。
王成在一旁又道:“我刚才在镇所听说了,青州那边不光要抓莱掌柜,说不定还要查户籍……你们要是现在回去,等他们办起案来,你们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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