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棠忍着脚踝隐隐的痛，将最后一本书插回书架，才搀着老爷爷慢慢走出图书馆。
天色已沉，路边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老爷爷话很少，偶尔抬手指个方向，却总在岔路口犹豫。天一黑，他也辨不出哪个路口。
来回绕了几圈，连夏小棠都察觉出不对。
她停住脚步，温声道：“爷爷，我先带您去食堂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要是还想不起来，我陪您去保卫处问问……”
老人家用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喃喃道：“谢谢你啊，小同志……真是麻烦你了。”
她只是笑着摇头。
夏小棠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老爷爷吃着吃着，忽然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我孙女……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放心了……”
就在这时，夏小棠一眼瞥见门口熟悉的身影——是卓玛！
卓玛也看见了她，快步跑来，却在几步之外猛地刹住了脚步。她睁大眼睛，望着老人侧影，脱口而出：“爷爷？”！！
……
夏小棠推开家门时，夜色已深。
厅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许湛竟意外地在——他通常没这么早回来。
“吃过了吗？”他抬眼看她。
桌上摆着两碗面…
“吃了，和卓玛他们在食堂吃的。”她语气平常，没多停留，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房间里开着灯。她坐在床沿，小心地卷起裤脚，对着微微发肿的脚踝轻轻叹了口气。
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许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将那支药膏递过来——原来从她进门那刻起，他就察觉了她脚步有点不舒服。
“谢谢。”她接过来，低头拧开，慢慢涂抹起来。
“你身上……”
“已经好了。”她迅速接过话，同时移开视线。
见他转身要走，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这么早回来？项目忙完了？”
“还没，待会儿就得走。今天正好有个学生从家里带了块酱牛肉送我，我拿回来，给你煮了碗牛肉面。”酱牛肉在那时是稀罕物，普通人家很少舍得买。
夏小棠望着他的眼神，有些过意不去，“明天再吃吧……”
“家里没冰箱，放到明天肯定坏了。没事，下次吧。”他转身带上了门。
门外传来碗筷轻碰的声响——他一个人吃起来了。
夏小棠心里蓦地一涩。他那么忙，还特地赶回来为她做这碗面……
还有那牛肉，她平时一次也没舍得买过，不吃，明天就只能浪费了。
她起身推开房门。许湛正低头吃着面，闻声抬头。
“其实……我在食堂没怎么吃饱。”她边说边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将面端到自己面前。
面条间裹着大块的酱牛肉，香气扑鼻。她突然想起什么，轻声说：“我可能吃不完……”
“吃不完的给我，”他声音温和，“多吃点肉！”
见许湛已经吃完，她又往他碗里拨了些面条，还有一大块牛肉。
许湛默不作声地吃完。“你慢慢吃，我先走了。碗筷放厨房就行，明天我来收拾。”他边说边穿上外套。
“嗯。”夏小棠嘴里还塞着面条，含糊地应了一声。“你……注意休息，别太辛苦……”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许湛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知道了。”
刚要开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掏出一张卡片轻轻放在桌上。“心理课的听课证，周二下午，你正好休息，可以去听听。”
“……谢谢。”夏小棠接过卡片，心里微微一颤。他居然还记得。
许湛没再说话，推门离去。
夏小棠放下筷子，其实她已经很饱了——刚才在食堂陪爷爷和卓玛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早就吃了不少。
望着眼前那碗还剩大半的牛肉面，她不禁苦笑。夏小棠啊夏小棠，他对你忽冷忽热，若即若离，让你尝尽辗转反侧的滋味。
明明知道这段感情注定无果，而你却舍不得冷落他一次，就连一碗牛肉面的心意，都不愿辜负……
……
夏小棠捏着听课证，在教学楼的大教室里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心里七上八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聆听大学课程。
令她惊讶的是，能容纳百余人的大教室竟然座无虚席。
几个女生兴奋地交头接耳，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是联大双子星啊！理科的许老师和文科徐老师！”
“我觉得徐老师更温柔，总是笑眯眯的。许老师虽然帅，但太冷了，根本不敢靠近！”
“我觉得他们俩长得有点像诶！”
夏小棠这才知道她们说的是许湛……
不多时，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步履从容地走上讲台。
夏小棠微微一怔——这不正是那天在图书馆帮她整理书架的老师吗？
徐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温煦地拂过整个教室。他和许湛一样，习惯将袖口随意挽至小臂，一身气质温沉而从容。
“今天，我们谈一谈——‘价值’。”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清泉般淌入每个人的耳中。
教室里隐约泛起一阵细微的躁动。
徐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人的价值”。笔触稳重，字字清晰。
“当暴风雨来临，我们该如何守护内心最核心的东西？那就是，人的价值感。”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他缓步走下讲台，立于台阶之前，望向座中的每一张脸。“人的价值，从不依靠外界的肯定而建立，也不会因为任何否定或挫败而减损。它的核心，只在于一件事：你如何看待你自己。”
他走回讲台中央，双手轻轻撑住桌沿，目光沉静而深邃。
“当我们遭遇诋毁、面对欺负，最先涌来的往往是疼痛、愤怒，甚至自我怀疑。这些情绪都是真实的，并不可耻。”他略作停顿，声音更沉，“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你的心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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