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把最后一筐药材倒上竹席,手指在筐底拍了两下,抖落几根碎叶。夕阳已经压到屋檐,药香混着柴火气浮在院子里,他弯腰铺开药材,动作熟得很,一根不落。
刚直起腰,耳尖忽然一烫,像是有人往他耳朵上呵了口热气。
他抬手摸了摸,没在意,转身去搬下一批。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天脊山脉的方向,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那光不是闪电,也不是火,像从地底撕开了一道口子,血一样的光柱直捅夜空,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暗红。齐昭猛地抬头,手还搭在药筐边沿,整个人僵在原地。
风停了。
蝉不叫了。
连墙头那只总爱打鸣的公鸡,也卡在半声里。
紧接着,空气开始发烫,一股无形的波纹从远处碾压过来,像热浪推着墙,轰地一声撞进院子。竹席上的药材猛地一跳,几片薄荷叶飞起来,打着旋儿贴到墙上。
齐昭后退半步,脚跟磕在石阶上。
他想喊人,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那红光越来越亮,不照地,不照屋,直直地朝他眼睛扑来,速度快得不像光,倒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瞳孔。
他本能闭眼,可眼皮动不了,眼球像是被钉住,硬生生睁着,直面那道红光。
疼。
从眼眶开始,一路烧进脑子,像有人拿烙铁在脑仁上画符。他手一松,药筐砸地,药材撒了一地。他抬手去捂眼睛,可手刚碰到眼皮,就感觉那光已经钻了进去,顺着血脉往全身游走,骨头缝里都开始发烫。
他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青石板上,一声闷响。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不是从外头来的,像是从他脑子里长出来的,低低的,一句接一句,听不清词,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咬住下唇,尝到血味,硬撑着没叫出声。
“药香能驱邪……人心能暖世……”他断断续续地念,这是老姜头常说的话,也是他煎药时默念的口诀。
话音落下的瞬间,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闪了一下。
那声音忽然变了。
不再是杂乱的低语,而是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响在耳边:
“明心见性,方破迷障。”
齐昭猛地一震。
眼前一黑,又一亮。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某种说不清的东西“看见”了——院子里的药材,全变了。
那捆黄芪的根须间,站着个裹着火袍的小人,通体赤红,脚下腾着热气;那包白术旁边,蹲着个背冰匣的老头,白须飘飘,周身寒气缭绕;丹参堆里,竟有个披着血色斗篷的影子,手里拎着一盏灯,灯芯跳动,像心跳。
他眨了眨眼,那些影子又没了。
可他知道,自己不是眼花。
那不是幻觉,是它们本来的样子。
他想伸手去碰,可手指刚抬,脑袋里像是被人抡了一锤,整个人猛地一晃,意识开始往下坠。
像掉进一口井,四面漆黑,只有头顶那点红光越来越远。他想抓住什么,可手抓了个空。
耳边的声音还在,但不再是低语,而是一片星海在响。
无数光点在他意识里旋转,汇聚成漩涡,越转越快。他感觉自己被拆开了,骨头、血、心跳,全被搅在一起,又一点点重新拼回去。
指尖忽然碰到一点温热。
他下意识伸手一抓。
那一瞬,眼前的星海炸开了。
他“看”到了一条路。
不是实物,而是一条由光点铺成的线,弯弯曲曲,从他脚下延伸出去,穿过镇子,翻过山,一直通到天脊山脉的深处。路边站着许多人,有老人、孩子、病人,还有阿蛮蜷在雪地里的背影,老姜头在药炉前咳嗽的样子,三个小孩捡起蜜桃糖时咧嘴笑的瞬间……
那些人身上,都有一点微光。
很弱,像风里的烛火,可连在一起,竟照得整条路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光,是冲着他来的。
他想再看清楚一点,可手刚往前伸,整条路轰然崩塌。
星海消失,红光退去,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最后的感觉,是双眼还在发烫,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体软得像被抽了骨头。
然后,他倒了下去。
额头磕在竹席边,发出一声轻响。
药筐翻在一边,药材散了一地,几片当归叶子盖在他手背上。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微微颤动,眼缝里隐约有金光流转,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眼皮底下慢慢睁开。
风重新吹起来,卷着药香,拂过他的脸。
柴房的门虚掩着,离他不到三步远。
一块劈了一半的柴横在门槛上,斧头还插在木头里,没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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