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暗鸦的烟火
小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晓阮米粉店”那用废弃合金板拼接、边缘还带着防酸雨涂层的简陋雨棚,发出细碎绵密的声响。下午三点,过了最繁忙的饭点,店里只剩下零星两三个食客,埋头在粗瓷大碗里吸溜着红油鲜亮的米粉。空气里弥漫着牛骨汤熬煮出的浓郁醇香、熟油辣子被热汤激发的焦香、花椒的麻香,以及雨水带来的清冽水汽。
店堂不大,只摆了三张油腻却擦得干净的小方桌。靠里最角落的那张桌子旁,坐着陈默和阮清(小阮)。
陈默脱下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作战夹克,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战术背心,露出肌肉线条流畅、布满新旧疤痕的结实臂膀。他高大的身躯坐在这矮小的塑料凳上显得有些局促,但姿态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微微侧着身,专注地看着对面的阮清。
阮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印着淡蓝色小碎花的棉布褂子,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她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红晕,清澈如溪流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和羞涩。她纤细的手指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飞快地比划着,无声地讲述着什么趣事,偶尔会停下来,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询问地看着陈默。
陈默看得极其认真,他那张常年如同冰封面具般的脸上,此刻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他努力模仿着阮清的手势,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虔诚。他喉咙里偶尔会发出一个极其喉咙里偶尔会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如同气音般的“嗯”或“哦”,表示理解或回应。当阮清比划到某个特别有趣的地方,他嘴角会极其罕见地向上牵动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带着暖意的弧度。
阮婶(中年妇女)正在后厨收拾着灶台,看着角落里那无声却充满温情的一幕,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朴实而满足的笑容。她一边用抹布擦着不锈钢汤桶的边缘,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老天爷开眼啊。
她记得太清楚了。那是去年深秋,重庆的湿冷已经初露端倪。阮清去壁垒内新开的平价市场买菜,想给店里添点新鲜时蔬。回来的路上,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一个面黄肌瘦、眼神凶狠的半大孩子猛地从旁边窜出,一把就抢走了阮清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装着一天营业款和配给票证的旧布钱包!阮清又惊又急,下意识地去追,脚下湿滑的石板路却让她狠狠崴了脚,剧痛让她瞬间跌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贼消失在巷子深处,绝望和无助瞬间淹没了她——那点钱和票证,是她们母女在壁垒内活下去的指望!
就在她疼得冷汗直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改装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高大如同山岳的男人走了下来。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瞬间就锁定了远处那个还在狂奔的小小身影。
阮清当时吓得连哭都忘了,以为遇到了更凶恶的匪徒。只见那男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从腋下枪套里拔出一把乌黑的手枪,对着阴沉的天空,“砰!砰!砰!”干脆利落地连开三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窄的巷弄里炸响,带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那个抢钱包的小贼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刹住脚步,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地蹲在了地上,连逃跑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男人大步走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把瘫软的小贼提溜起来,随手丢给闻声赶来的世安军巡逻小队。然后,他拿着那个失而复得的旧布钱包,走到还跌坐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满眼惊恐的阮清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钱包递还给她。阮清颤抖着手接过,想道谢,却只能发出“啊…啊…”的焦急气音,同时用手焦急地比划着自己的脚踝。男人(陈默)的目光在她痛苦的表情和明显肿胀的脚踝上停留了几秒,那双看惯了死亡和阴谋、冰冷得如同深渊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恻隐之心?或许吧。在末日里,这种情绪早已是奢侈品。但那一刻,看着这个无助的哑女和她紧紧攥着那个破旧钱包的样子,陈默没有犹豫。他俯下身,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小心地将阮清扶了起来,半搀半抱地将她送上了自己那辆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越野车后座。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在阮清惊魂未定又充满感激的目光中,车子平稳地驶向“晓阮米粉店”的方向。
从那以后,这个沉默如山、身份神秘的男人,就时不时会出现在店里。有时是饭点,默默地吃一碗红汤米粉;有时是午后空闲,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角落。阮清脚伤恢复后,他来的次数更多了。阮清脚扭了不方便端沉重的汤碗时,他会默不作声地起身帮忙;后厨需要搬重物,他高大的身影总会及时出现;甚至有一次,阮婶看到他用那把寒光闪闪、一看就饮过无数鲜血的战术匕首,极其精准而笨拙地……切葱花?那画面诡异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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