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剑的星屑从指缝间滑落，在焦土上凝成蜿蜒的血痕。我跪在桃树残桩前，望着枝头最后一片青铜化的花瓣坠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银铃轻响——不是往日清越的叮咚，而是带着锈蚀的沙哑。
"三千年轮回，竟养出个优柔寡断的器胚。"
我猛然转身，见初代阁主倚着半截青铜柱，蓑衣上星砂流转如故。他手中把玩着枚残破的银铃，铃舌处优昙花苞正在渗血——那分明是青筠消散时碎裂的魂器。
"把铃铛还来！"我并指成剑，心口图腾却突然绞痛。优昙根系在血脉中游走，将刚凝聚的剑气冲散。
初代阁主轻笑一声，指尖轻弹银铃。铃身裂纹中渗出星砂，在空中凝成青筠七岁时的模样。小女孩跪在巫族祭坛上，长老正将半枚青铜门钥刺入她心口。
"当年你师父带你观礼时，可曾说过这是往生阁嫡传的入门礼？"他忽然将银铃抛来，我接住的刹那，幻象中的青筠突然转头，瞳仁里映出我握剑的手正在发抖。
"她每世轮回都要受这剜心之痛，只为在你剑上多刻一道谒圣纹。"初代阁主抚过青铜柱上的饕餮纹，暗金血液顺着纹路蜿蜒，"你以为逆天改命，实则每一步都在养器诀算计之中。"
桃树残桩突然震颤，根系破土缠住我的脚踝。树皮裂开处浮现出师父的面容，他双目已化作优昙花苞，声音却依旧温和："痴儿，把银铃嵌回祭坛，阁主允你与她同入轮回。"
"师兄...别听..."
银铃突然发烫，青筠的残魂从裂纹中渗出。她嫁衣破碎不堪，指尖星砂凝成半截焚天剑虚影："他们在用往生咒干扰你的神识，仔细看那青铜柱——"
剑光划破幻象，柱身饕餮纹裂开蛛网般的细纹。纹路中渗出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青铜汁液，汁液里浮沉着无数银铃碎片。每个碎片都映着不同轮回里，我将焚天剑刺入她心口的画面。
"好个情深义重。"初代阁主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枯槁的手指按在优昙图腾上，"不妨告诉你，往生阁的桃树是用巫族圣女的脊骨所栽。你每在树下练剑一次，她的魂火就弱一分。"
地面突然塌陷，我们坠入大荒城地宫深处。青铜棺椁如林矗立，每具棺盖都刻着青筠的生辰八字。初代阁主袖中飞出七十二盏魂灯，灯芯跃动的竟是历代掌门被根须贯穿神魂的惨状。
"你以为挣脱了因果？"他抬手掀开最近的棺盖，里面躺着浑身缠满根须的我，"三千器胚，唯你这具养出了情魄。倒是要谢你，用这痴念温养出了最完美的劫根。"
银铃突然发出悲鸣，青筠的残魂从棺椁间浮现。她颈间优昙花纹泛着青光，嫁衣上的河洛图正在渗血："师兄看西南角！那具空棺的铭文......"
我挥剑劈开缠斗的根须，见西南棺椁上赫然刻着《巫典》禁术。当指尖触及铭文的刹那，往生阁禁地的记忆突然复苏——师父临终前，曾用桃木剑在地面刻下相同的符咒。
"以情为薪，奉魂为祭。"初代阁主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身形在魂灯中明灭不定，"当年你师父在这具棺前跪了七日，求我允他替你承劫。可惜啊......"
棺椁突然开启，冲出万千青铜蝴蝶。它们翅翼上的纹路拼成师父的遗言："吾徒明澈，若见空棺，当斩情魄！"
"不要！"青筠的残魂突然扑向剑锋。焚天剑在触及她眉心时骤停，剑脊谒圣纹泛起血光："师兄还记得吗？七岁那年你问我的名字......"
"青筠二字，取自'看取青光千万丈，不凋不灭照山河'。"我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星砂从她破碎的嫁衣间升起，"你说要修成不灭剑意，护我......"
"所以这就是你的不灭剑意？"初代阁主突然出现在棺椁之上，手中鱼竿甩出万千因果线，"护她生生世世魂飞魄散？"
银铃在狂笑中彻底碎裂。青筠的残魂化作星砂涌入剑身，焚天剑突然重若千钧。当剑锋插入西南空棺时，整个地宫开始崩塌，青铜棺椁中爬出的"我"们同时开口：
"你舍得吗？"
"舍得什么？"
"舍得这最后一世，她残魂尚能入轮回。"初代阁主的声音忽远忽近，魂灯映出往生阁废墟的景象——焦黑的桃桩上，青筠的银铃正在重组，"现在收手，本座允你们......"
"师兄！"银铃突然传来真实的触感，青筠的声音穿透魂灯幻象，"看剑柄暗纹！"
焚天剑柄的饕餮吞口处，暗藏着一道崭新的谒圣纹——那是三百次轮回里，青筠用魂火刻下的唯一真言。当金血渗入纹路的刹那，所有青铜棺椁突然调转方向，棺盖内侧浮现出往生阁禁地的真实画面：
师父跪在初代阁主玉像前，双手捧着我的本命灯。灯芯不是火焰，而是一截缠绕着优昙根须的脊骨——青筠的脊骨。
"明白了吗？"初代阁主的声音带着怜悯，"从你接过焚天剑那刻，她的命魂就系在剑上。你每斩一次因果，她就碎一分魂魄。"
银铃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青筠最后的魂火从铃舌处涌出，在虚空凝成完整的河洛星图："师兄，还记得我们发现的龟甲残片吗？"
星图突然倒转，映出大荒城地宫最深处的秘密。在万千青铜棺椁之下，竟埋着半截焦黑的桃木剑——那才是真正的焚天剑本体，而我们持握的，不过是初代阁主用劫灰捏造的幻影。
"动手！"青筠的残魂突然抱住初代阁主，嫁衣上的巫咒化作锁链，"用桃木剑斩断......"
我冲破根须阻碍跃入地缝。桃木剑入手轻若无物，剑身却刻着师父的笔迹："宁碎轮回身，不斩有情魄。"
地宫穹顶突然睁开青铜巨目。初代阁主的真身终于显现——竟是往生阁山门外那株千年桃树！树干上浮现出历代掌门的面容，他们天灵处的优昙花同时绽放。
"你师父说得对。"千万个声音在树干中回荡，"当年他跪求七日，本座才允他将你的情魄封入剑鞘。如今......"
桃木剑突然暴起青光。青筠的残魂在剑光中微笑："师兄，这次换我当剑鞘。"她嫁衣尽碎，星砂凝成剑鞘裹住桃木剑。当剑锋刺入树干的刹那，我听见三百个轮回里所有青筠的轻笑：
"你总说剑气太冷，这次我添了些星砂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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