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别做梦了。”李婶挥挥手,“老老实实在这儿干活,虽说工钱少了点,可稳定。那工坊谁知道能干多久?万一黄了,你上哪儿找活去?”
苗翠花没再说话,默默退出来,回到井边继续洗衣。搓衣声单调地响着,冰冷的水一次次漫过手背。她脑子里却翻腾着那几个数字:三两、三十六两、瓦顶、新棉袄……
那天晚上,她躺在硬板床上,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同屋的春杏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月光从破了的窗纸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一小块白斑。
她想起老家那个漏雨的屋子,下雨天,娘得用盆接水;想起弟弟去年冬天冻烂的脚,因为买不起厚棉鞋;想起爹病重时,家里连抓药的钱都凑不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咳血咳到没气。
三两银子。
她忽然翻身坐起来,摸索着穿上那双补了又补的布鞋,轻手轻脚出了门。
第二天晌午,苗翠花跟管事婆子告了假,说是娘托人捎信来,让她去城门口见一面。婆子狐疑地看了她几眼,还是准了半个时辰。
苗翠花出了府,没往城门口去,而是径直去了府衙东侧的报名点。
离得老远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全是女子,有年轻的,有中年的,有穿绸缎的体面妇人,更多是像她这样穿粗布衣裳的。队伍从衙门口一直排到街角,还在不断延长。有人踮脚张望,有人低声交谈,更多人是沉默地站着,眼里有种相似的、混杂着期盼和不安的光。
苗翠花站到队尾。前面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回头看她一眼,善意地笑笑:“小姑娘也来报名?”
“嗯。”苗翠花点头,声音很小。
“多大了?”
“十八。”
“成亲了没?”
“没。”
妇人叹口气:“也好,没拖累。我是寡妇,带着个十岁的儿子,实在活不下去了……”她没再说下去。
队伍挪得很慢。苗翠花听着前面隐约传来的问话声:“叫什么?哪儿的人?会纺线吗?织布会不会?”她心里开始打鼓。她只会最简单的纺线,织布只见过娘做,自己从没碰过梭子。那些机器,她更是一窍不通。
会不会像春杏说的,人家根本不要她?
终于轮到她了。登记的是个穿青衫的书吏,坐在一张木桌后,头也不抬:“姓名,籍贯,年纪。”
“苗翠花,通州苗家村人,十八岁。”
“会纺织吗?”
“……会纺线。”
书吏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粗糙的手和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上扫过,在册子上记了几笔,递给她一块木牌:“三天后辰时,到煤炭镇工坊参加培训。培训期间管饭,每天二十文工钱。培训结束考核,合格了才能留下。”
苗翠花接过木牌。小小的,粗糙的,上面用墨写着“培训丙组七号”。她攥紧了,手心出汗。
回到府里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管事婆子沉着脸训了她几句,扣了她十文工钱。苗翠花没辩解,默默回了后院。
晚饭时,消息已经传开了。
春杏端着饭碗凑过来,压低声音:“你真去报名了?”
苗翠花点头。
“你疯了?”春杏瞪大眼,“要是没选上怎么办?这儿的活也没了!管事嬷嬷最讨厌心思活的下人,你等着吧,肯定给你穿小鞋!”
旁边几个丫鬟也看过来,眼神复杂。有羡慕的,有嘲弄的,更多是不解。
苗翠花埋头吃饭,没说话。
夜里,她被叫到主母房里。
周家主母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面容和善,信佛,平日对下人还算宽厚。她坐在暖阁的榻上,手里捻着串佛珠,看着垂手站在下头的苗翠花。
“听说你要去那个纺织工坊?”
“是。”
“想好了?”
“……想好了。”
周夫人沉默片刻,轻声道:“翠花,你在我这儿做了三年,我知道你是个踏实孩子。但外头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是威国公推行的新东西,机器、工坊……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摸不清里头门道。你一个姑娘家,万一没通过培训,工坊不要你,我这儿也不好再留你——规矩如此。”
她顿了顿,语气更温和了些:“不如安稳些。我瞧你手脚勤快,等过年时给你涨到一两银子,如何?再过两年,我让管事给你在京郊寻个老实人家嫁了,也算是条出路。”
暖阁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雕花窗棂外是沉沉的夜色,屋里烛火跳跃,将主母慈悲的脸映得朦胧。
苗翠花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裂了口子的手。主母的话是好意,她知道。一两银子,嫁个老实人,生儿育女,像娘一样过一辈子,这是多少丫鬟求之不得的出路。
可她攥在袖中的手,摸到了那块粗糙的木牌。
三天后,辰时,煤炭镇。
她想起报名点那条长长的队伍,那些女子眼里相似的光。她们也都知道难,知道可能失败,知道会被人笑话,可还是去了。
为什么?
因为三两银子不只是三两银子。是瓦顶,是新棉袄,是弟弟能娶上媳妇,是娘不用再在下雨天用盆接水,是自己不用再把一生困在井边和洗衣盆旁。
“夫人,”苗翠花抬起头,声音很轻,却清晰,“我想好了,我要去试试。”
周夫人看着她,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若是……若是没成,回来找我,我让管事给你写封荐书,看能不能在别处寻个活计。”
“谢夫人。”
苗翠花深深一福,退了出来。
……
天还没亮透,苗翠花就背着个小包袱出了周府的后门。
包袱里是两身换洗衣裳,一双纳得厚实的布鞋,还有主母昨夜悄悄塞给她的一小包铜钱,约莫百来文,用蓝布帕子仔细裹着。主母什么也没说,只在她行礼告退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城门口已有马车在等。是工坊雇的,专门接培训的女工。车是普通的青篷车,拉车的老马喷着白气,车夫裹着厚棉袄,缩在车辕上打哈欠。车旁已经聚了七八个女子,都是粗布衣裳,背着包袱,脸上带着相似的、混杂着期待与不安的神情。
苗翠花默默站到队尾。没人说话,只有寒风掠过城墙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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