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和一脸迷惑，他便赶紧接着往下说，生怕再惹人不开心：“人伢子，就是做人口买卖的，这一行当有黑有白。白道的，主要给大户人家买卖仆役丫鬟，手里的人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来路清白，身体健康，卖了之后有正经儿的卖身契，手续算得上合规。这些人都在官府有造册，出了什么事能追查的到。生意也都是摆在明面上做，不怕人。”
孟和点点头，又问：“那黑道的呢？”
“黑道的，这人就指不定是从哪里掳来的、抢来的，或是不知道什么渠道被人卖过来的。总之，来路不明，有的甚至是拐骗了大户人家的，或是染了病的。这些人，寻常富贵人家肯定是不收，一是怕带病，二是怕人家家里人有一天找上来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一些黑心的青楼、勾栏、暗坊之类，本就不怕这些，只图便宜货好即可，自然就无需核验什么手续、契约了。”
孟和眉头紧蹙：“你的意思是说，那户其实是个贩卖人口的黑市？”
卓云鹭立马点头，语气极尽阿谀奉承之所能：“咱们小王爷真是聪慧过人，一语中的！”
孟和不买他的账：“你接着说。我总觉得不对劲，你到底打算的是什么？”
“我……”卓云鹭有点心虚，眼神飘忽，“昨夜咱们跟踪到那座院子，不是很难直接靠近了去打探。我看到那个人伢子家，离那座院子很近。而且，他门口的大箩筐，很多都是用来藏人的，门上也是代表黑买卖的黑灯笼。我就想，反正都是来路不明，我们混进他那里，应该容易很多。或许，可以采取迂回战术，自然而然地凑过去……”
“你说我的皮相不能浪费，还让我戴上面纱，是打算拿我去做交易的吧？”孟和一瞬间心如明镜。他看破了卓云鹭的想法，反而表现地十分平静。
卓云鹭偷偷打量他，但那张脸无波无澜，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是、是有这个想法……我就伪装成黑心的卖家，把你倒卖给人伢子。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去那一带走动，说不定就能打探到消息了。”
孟和点点头，然后十分麻利地戴好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知道了，走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配合？”这下反而换成卓云鹭傻了眼，他以为孟和会严词拒绝，甚至做好了自己要挨打的准备。
但孟和主动地披上斗篷，戴上风帽，按之前说的把自己乔装好。虽然五官都被盖住，但是难掩身形挺拔。当真如卓云鹭所说，半遮半露才最是动人。他穿粗布衣裳，也掩不住那通身的贵气。整个人捂得很严实，分明周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但偏偏撩拨地人心里痒痒的，特别想一睹真容。
“阿鹭，下次有什么计划，直接告诉我就好。”孟和淡淡地开口，“你这个法子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但不失为好主意。我能拎得清楚，重要的事情，无论怎样都会配合。”
说罢，他推开房门，挺着胸膛傲然走了出去。
卓云鹭在原地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美人儿都是有脾气的！还说不气呢，明明都不愿意搭理人了……”
眼看孟和根本没有停下等他的意思，卓云鹭只好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沿着昨晚的路线，来到了人群混居的街巷。
路上的时候，卓云鹭还在跟孟和串通接下来的事项：“等到了那个院子，你别开口讲话，我会跟那人伢子讲，你脑子有问题，还是哑巴……”
“你才脑子有问题！”孟和冷冷地堵了他一句。
让他出卖色相就罢了，还给他安一个傻子人设，真是太欺负人了！
卓云鹭又赶紧解释：“你这种风华绝代的人物，若不是脑子有问题，能轻易被我拐卖吗？我肯定得编的合情合理，才能让人相信啊！那些人伢子都精明地很，绝对不能被他们察觉有异样。还有，你的汉话多少带些关外的口音，开口就有露馅的风险。我这不是绞尽脑汁才想到了这些理由，确保万无一失吗！”
他们一路穿街过巷，孟和终于得以看清周围的情况。这一片白日里和晚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昨夜整个街巷里连人影都没有，现在正值午间，巷子里人群来来往往，声音嘈杂，做什么、说什么的都有，好像个大染坊。
确实是个复杂的地方，不得不多留心。
自打走进来之后，孟和就不再说话，专心做他“脑子不太好的哑巴”。而卓云鹭也进入了角色，佝偻着脊背，表情愈发猥琐，把市井小人的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
孟和看得有些想笑，真不知道卓云鹭一个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到底从哪里学得这些江湖气，还毫无违和感。
如卓云鹭所料，这街坊之间，对外来人十分敏感。他们一路走过来，几乎所有人都在打量。这种打量不是偷瞄，而是明目张胆地看，丝毫不避讳人。尤其是孟和，那一身清冷脱尘的气质，在这种地方，简直是鹤立鸡群，太过显眼。
不得不说，卓云鹭想的这个法子接近此地，算得上是最周全的。只要是外人来到这里，就会引人注意，这一点是无法避免的，想遮掩都难。孟和就算蒙了脸，身量也藏不住，气质更是难改，怎么都会招眼。但若是送进人伢子那里的，没点亮眼的地方，怎么能卖好价钱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招眼又变得合情合理了。
卓云鹭带着孟和，来到那处人伢子的居所。
他有节奏地扣门，两长一短，共扣了三次。敲完之后，卓云鹭就垂头在门外等着，不随意张望，也不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问：“是哪位街坊？”
卓云鹭立即应声，语气里带了三分特意地讨好：“我手里牵了头肥羊，不知道街坊有没有兴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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