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月接过那几张画，也不知道伽利是什么时候画出来的，但可以看出画功精湛。锅里的烟气，小人儿的鼻眼，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特别里头一个梳着云髻的娘子，插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忍冬缠枝琉璃梳，腰肢纤细，身姿曼妙。
原来在伽利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林宛月想着，不禁勾起嘴角。
伽利俯过身来，看到林宛月正看着自己画中的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把你画得不像，抱歉。。。”
林宛月倒一嗔：“怎么？我没你画里好看吗？！”
伽利心想又说错话了。。。
“没看出来，你还学过画？”林宛月想起自己学画画出来的鬼画符，再看看伽利的画，可伽利总请不起教画的先生吧，他怎么画得这么好？
“没有先生教过，跟着大漠里的画工画过些日子，帮他们画画能赚钱。。。”伽利声音不大。记忆又将他带回那些在昏暗洞窟里画佛的日子，画了什么记不得了，他画得太多，画到最后，只剩下肌肉记忆。但他记得举着油灯和画笔的手臂有多酸，记得洞窟外猎猎的风沙声。
旁边话极少的拉玛突然出声了：“敦煌。”他口音极重，刚开始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得知伽利曾经在敦煌画画，他向伽利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原来他是信佛之人。
敦煌，盛大之地。成唐礼佛之风极盛，而在敦煌，就是礼佛的极致之地。那里佛窟林立，众多画工日夜为神佛及信佛的窟主画出供养画像。这些个小小窟洞单个自然不起眼，但连成一片之壮阔任谁都会跪下礼拜。
这是林骑羲曾经对林宛月描述过的敦煌，她从未去过，没想到伽利曾经去过那里。
林宛月很好奇，还想再问一些关于敦煌的事，被老康打岔了。
“你们一个昆仑奴，一个新罗婢，要不今晚做做你们的特色食物给我们尝尝～”老康这么说着。
伽利和林宛月看向拉玛和恩珠，恩珠一脸为难，她的母国本就挨着成唐，饮食文化都是从成唐习得的，加之地小，物产并不丰富，要拿出特色食物，可真是难为她了。
拉玛看恩珠接不下这话，自己站出来：“我们，有一种食物，我也会弄一些，但原料，不易得。。。”
“直接说是什么就行了。。。话都说不利索还绕弯子呢！”老康沉不住气，想着我大成唐有啥给你弄不来的，无非就是少点贵点。
拉玛听老康这样催促，畏缩着说：“牛奶。”
这次林宛月惊了，牛奶可是个稀罕物，成唐有牛，但牛主要是用来种田耕地的，要从这些牛身上挤奶喝，产量少且珍贵。富贵人家会花大钱买来让厨子做美食。
但拉玛这样的昆仑奴怎么买得起牛奶？偷的？要是这样品行不端之人做帮厨，还不够林宛月操心的。
于是林宛月问：“在成唐，牛奶可不是你这样的昆仑奴买得起的，你是怎么弄到的牛奶？如实说来。”
拉玛见一直和气的林宛月语气凌厉，额头都冒出汗来，“扑通”一下又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说着：“是，是问养牛人讨的，有时，奶多了卖不出去，一日便坏，我就讨些来喝。”
林宛月和伽利对视了一眼，他俩都不能确定拉玛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伽利有些不忍看拉玛这样子：“那你带我去一趟养牛人那，看能不能向他买点。”
拉玛点头如捣蒜，说现在就是他平时买牛奶的时间，现在去正好。
林宛月看了眼天色，夏天的日头落得晚，但晚饭时间已过，食肆没什么事了，就让伽利带着拉玛去买牛奶。
这一趟倒是去得远，拉玛领着伽利出了延兴门，再走了约莫两三里地才到一处农户家。
“就是这了。”拉玛指了指一间小泥房旁边的牛棚，传出几声哞叫。牛棚旁边摞着一堆半人高的干牛粪，靠近就能闻到不可描述的气味。
这时小泥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汉子，他有些驼背，说话也瓮声瓮气的：“我说谁呢。。。听脚步声出来看看，原来是你。这人是？”
那人看向伽利，从眼睛就能看出他是外邦人，但和拉玛不一样，他穿着讲究，比他们这些成唐农户要好得多，估计是西市上那些外邦商客。
拉玛互相介绍起两人，伽利得知这人叫王仲，家中排行老二，因此得名。
伽利成唐话利索，和他攀谈起来。王仲养着八九头牛，算是养殖大户了，他的牛不仅用来耕地，产奶多时还能拿到市集上去卖，也有富贵人家和他约定，有牛奶时可直接送到府上。
事是好事，但王仲主业还是种田，要是遇上农忙时节，他顾不过来。有时给村里小孩分一些，其他时候都是倒掉。
拉玛的母国以牛为圣，他没有在史良府中做事时就游荡在安京城外的田间，与他心中的神牛日夜为伴。
王仲家牛多，拉玛也多次徘徊在牛棚附近，和拉玛的相遇就是在他某次倒牛奶的时候。
当时王仲正要倒牛奶，拉玛就远远冲过来朝他摆手。王仲常出入安京城，见过一些外邦人，对这黑兄弟也见怪不怪，挑眉问他：“怎么？不能倒？这都馊了，坏啦！”
边说还把陶罐往拉玛鼻子前怼，果然一股馊臭味儿。拉玛只好一脸惋惜。
王仲也是个朴实汉子，见拉玛这样，对他说：“你想要的话明天来，我最近不进城，天儿又热，这些奶太多了只能坏掉。你要的话给你，但是等我闲下来了，这些奶就要卖掉了。”拉玛听懂了，连连作揖。
这样看来，拉玛并没扯谎，伽利心想。于是他说明了来意，想买他的牛奶，新鲜的那种。
王仲摆摆手：“你们来的挺巧，我半下午才挤了些奶，送你们了～下次来再说买的事。”伽利道了谢，心下感叹安京城外这村落里民风淳朴。
伽利提了牛奶陶罐与拉玛一起回了林府。拉玛没吃饭就在膳堂里鼓捣开了。
林宛月、力儿和老康都围过来，要看看这昆仑奴弄出个什么吃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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