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修建于山岗之上的萨尔浒城一片寂静，不算宽敞的城池中，除却头顶的皓月能够提供些许光亮之外，只剩下城中央的汗王宫还亮有点点灯火，并不时传来些许喧哗声。
将随身携带的佩剑交由殿外的侍卫保管之后，身材有些肥胖的皇太极便在几名婢女的簇拥下，呼吸沉重的往宫殿深处而去。
"儿臣叩见父汗，叩见大妃.."
在窸窸窣窣的衣袍声中，四贝勒皇太极规规矩矩的跪倒在地，朝着不远处的父汗努尔哈赤和大妃阿巴亥行礼，不敢有半点马虎。
"行了，这里没有外人，免了吧。"
闻言，正坐在案牍后翻阅着卷轴的女真大汗点了点头，挥手示意眼前的皇太极自行落座。
此时宽敞的宫殿中已是摆放了多把座椅，除却姗姗来迟的皇太极之外，还有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等人。
"行了，老八也到了。"
"你们都说说，今日那范文程的计策，是否可行？"
随手将陈旧的卷轴搁置于案牍左侧，身披长袍的努尔哈赤便坐直了身子，表情阴郁的盯着面前的子侄们。
实话实说，即便是在前几年，汗国取得了像"萨尔浒之战"这样足以奠定女真国本的大捷，他心中也没有萌生入主中原的野心。
毕竟在他看来，疆域广袤，兵多将广的明廷实在是太强大了。
汗国能够依托浑河及萨尔浒山这等地形优势，与明廷分庭抗礼便是他在"建国称汗"之后最大的野望。
只可惜，随着这两年辽东形势不断严峻，尤其是京师小皇帝即位之后的所作所为，已是切切实实令他感受到了威胁和不安。
他知晓，若是再不采取强而有力的措施，或许不出数年，自己亲手铸造的汗国便将分崩离析。
届时，他们女真人将遭遇比成化年间那场"犁庭扫穴"还要恐怖的灭顶之灾。
而今日在大殿上，范文程那番听上去有些荒谬的言论，却是让他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以明廷君臣互相推卸责任的作风来看，如若他们八旗勇士真的出现在京师城外，作为辽东最高长官的熊廷弼必当引咎辞职，其麾下的心腹党羽也要逐一受到"清算"。
到时候，由熊廷弼亲手打造的这条，由辽阳城和沈阳城以及奉集堡相辅相成的防线便会不攻自溃。
"回父汗的话，"闻声，作为大贝勒的代善便当仁不让的起身，率先拱手回禀:"如今我汗国勇士已从去岁的阴霾中走出，随时可听从父汗号令。"
"此役，儿子愿亲自领兵，替父汗分忧。"
许是涉及军事的缘故，大贝勒代善黝黑的脸颊上充斥着浓浓的狂热之色，激昂的声音掷地有声，于众人的耳畔旁悠悠回荡。
"这么说，你是同意范文程的计策了？"
舔了舔嘴角，努尔哈赤眉头微皱，意味深长的看向自己实际上的"长子"，声音不辨喜怒。
以他的见识和政治手段，如何猜不到自己"长子"的心中所想，但正所谓"取易守难"。
以汗国如今面临的形势，若是自己的"长子"依旧偏执于靠着军功便能获取汗位，只怕自己便要重新思考继承人的归属了。
见自己的父汗面色不善，语气也隐隐有些严厉，大贝勒代善顿时缩了缩鼻子，不敢在"胡言乱语"，以免触怒自己的父汗，但心中却隐隐有些嗤之以鼻。
这大半夜的，父汗突然派人将他们子侄召进汗王宫中，必然是对那范文程的计谋有所心动才是，不然岂会多此一举？
"阿敏，你的意思呢？"
冷哼一声，努尔哈赤不再理会自己的"长子"，转而看向自幼被自己养大的侄子。
从阿敏平日里下意识的言论和动作，他心中有十足的把握，眼前的侄子断不会像其表面上那般阴冷暴戾，而是藏着一颗细腻的内心。
"回大汗，阿敏只知晓听从大汗的吩咐，不敢妄议国事。"稍作迟疑过后，身材同样健硕的二贝勒阿敏便中规中矩的回应道。
对于阿敏的回答，努尔哈赤并不意外，脸上也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只是深深瞧了其一眼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三贝勒莽古尔泰，眼神很是冰冷。
早些年，他对于眼前这样貌与自己颇为相似，且性格果断的莽古尔泰也颇为宠爱，终日将其带在身边历练。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莽古尔泰为了讨好他，居然敢手刃其生母，性情冷血的程度，比之山林间的豺狼还要不堪。
见自己父汗的目光望来，莽古尔泰刚要表现一番，却不曾努尔哈赤直接将他无视，转而扭头看向了皇太极。
"老八，你的意思呢？"
见状，莽古尔泰不由得咬紧牙关，眼眸中寒芒毕露，心中对于皇太极和努尔哈赤的怨恨，再度浓郁了几分。
"回父汗，"皇太极虽然注意到了身旁莽古尔泰怨恨的眼神，但此刻也无暇理会，赶忙起身回禀道:"突袭明廷京师之计谋固然会扭转我汗国的处境，但毕竟事关重大，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见努尔哈赤的面色隐隐有些不满，皇太极又赶忙补充道:"我汗国不比明廷，可战儿郎不过十万有余。"
"若是汗国倾巢而出，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被明廷所得知，我汗国便会遭遇灭顶之灾。"
呼。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了皇太的分析之后，本是有些癫狂的努尔哈赤和代善均是不由自主的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后怕的神色。
他们光想着突袭明廷京师所带来的巨大利益，却忽略了此举也会将他们汗国置于危难之际。
毕竟沈阳城中的熊蛮子，可不是吃素的！
"如此说来，我汗国岂不是远征无望？"不知过了多久，大贝勒代善有些落寞的声音终是于宫殿中响起，其脸色写满了失望。
这辽东距离京畿之地足有千里之遥，这一路上他们怎么可能瞒天过海，不走漏半点风声？
"兄长此言差矣。"
"若是谋划得当，范文程之计谋并非妄语，但我汗国的当务之急却是要将风险降到最低。"
停顿少许，皇太极便迎着努尔哈赤不置可否的眼神，声音激昂的拱手道:"儿臣，请父汗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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