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仪盯着地上这朵黑色的小花，沉思了一下。
要对付灾厄之神，是不是应该换一具身体过来比较好？
毕竟他一直使用霍风的身体扮演厨神大人，大量的信仰之力都环绕在那具身体四周，如果把霍风的身体开过来，对灾厄之神必然是完全的碾压之势。
但这事其实也不是很有必要。
虽然只看到了这朵黑色的小花，林书仪也隐隐有种感觉，灾厄之神似乎比当年更弱了。
而且经过这四年的磨合，他现在的身体也对信仰之力有了一定的适应性，已经可以承受一点点信仰之力了，并不会像当初一样直接将所有的信仰之力排斥开来。
林书仪就这么直接进入了这个松树林。
乔海在他身后踌躇着，原地绕了两圈。
“乔海城主，请在林外等待我吧。如果我没有在今日之内出来，还请你将这个消息通报回厨神村。”林书仪便给了乔海一个台阶。
他很理解乔海不想面对灾厄之神的心情。
正好，他也想单独与她聊聊。
那位曾经被称为女神，曾经被认为会永远护佑人类，如今却成为灾厄之神的神明。
她就坐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松树林的正中心，静静的看着林书仪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过来。
“你是特地来见我的吗？”她笑着问。
“虽然多多少少是想要见一见吧。”林书仪回答说，“但按照更正常的思路，你不该问问我是不是来消灭你的吗？”
“因为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了呀。”灾厄之神摊开双手，笑容中所蕴含的情绪不知是喜是悲，“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也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了呀。”
她的身影很淡，几乎可以透出背后树木的纹路，淡得像一个幻影。
但这又确确实实是她的本体。
“就连展示出这样的形态，对我而言也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灾厄之神笑着朝林书仪眨了眨眼，“我是为了你才特地展现出你熟悉的样子，我是不是很爱你？”
林书仪沉默了片刻，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明明休养生息了整整四年，现在怎么变得比当年还弱了？
“干嘛一脸无辜的问出这种话啦，不全都是你的功劳吗？”灾厄自嘲的笑道，“你抢走了我的信徒，抢走了我所有的食粮。所以我从原来的地方离开了，逃到这样的角落。至少在这种地方，说不定会偶尔遇到因为被困死在这儿，临死之前发出绝望的哀嚎的人呢。”
“那你遇到这样的人了吗？”
“当然遇到过，前几天刚遇到过一个。”
那你为什么还会虚弱成这个样子？林书仪思考着，分明只要有一个濒死的绝望之人，就可以让她活蹦乱跳好长一段时间了吧？
“我找到那个人的近前，渴望他能成为我的食粮，我也听到了他祈祷的声音。”灾厄之神笑着问，“你猜他说了什么？”
“他没有绝望？哪怕临死之前也心怀光明？”
“哈哈哈，或许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吧，但我遇到的那人并不是。”灾厄之神表情复杂地说，“他祈祷着，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遭遇这样的不幸呢？他祈祷着，让更多的人为他陪葬吧，厨神大人。”
“……”
林书仪沉默了。
想来也是，她又不是什么掌管绝望权柄的神，她只是一个曾经被所有人信仰的女神而已。如今时过境迁，世人只知是厨神大人是唯一真神，厨神大人的信徒自然会向厨神大人祈祷，哪怕祈祷的内容再绝望，也与她无关。
想当初林书仪对她还十分担忧，时常觉得灾厄之神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总害怕着只要什么地方没做好，让人们大量产生绝望，她就会卷土重来。
但现在林书仪知道了，只要维持住厨神大人的信仰，就连这个担忧，都已经不复存在。
一个新神的诞生，意味着旧神的落幕。
灾厄之神的末路已到。
“如何，厨神大人？”灾厄讽刺地问道，“时至今日，你也能经常听到这样的愿望了吧？”
“极其偶尔吧。”林书仪说，“毕竟现在绝大多数人还是过得挺开心的。只要日子过得开心了，动不动就想要毁灭世界的人自然就少了。”
灾厄听到这话，稍微沉默了片刻，似乎若有所思。
“人类的愿望是会改变的。”林书仪对她说，“并不是所有愿望都需要去实现，人类一时的愿望并不能代表他们永恒的愿望。对绝大多数人类而言，永恒的愿望都是想要变得更加幸福，不是吗？”
灾厄笑了一下。
多么奇妙啊，她好像正被一个人教导着要怎样做一个神了。
啊，不对，更准确的说法是，她正在被一个新诞生的神，教导着究竟应该怎样做一个神。
而且她无法反驳林书仪的话。
她知道林书仪说的是对的。
“我们刚刚说的那个人，”灾厄问，“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对，我正想问呢，他的尸体在哪？”
“没有尸体。”灾厄笑了笑，“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一瞬间，他的愿望就改变了。他丝毫都没有再考虑让其他人陪葬的事情，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愿望：无论是谁都好，赶紧救救他吧！”
“所以你把他救下了？”
灾厄点了点头。
她自然因此得到了一点点信仰之力，可惜这点信仰之力压根抵不上她在救人的过程中所用掉的。
所以她变得比之前更虚弱了。
但是她还挺开心的。
“如果我早点想明白这件事情，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吧。”灾厄唏嘘地说，“可是就算这样，人类之间还是会互相厌恶、互相谩骂、互相侮辱、互相竞争、互相见不得对方比自己更好，甚至互相残杀……”
“那又怎么样？”林书仪问她，“这不也是人类的可爱之处吗？”
灾厄张了张嘴，一下子又愣住了。
“你连人类之间的这点小摩擦都受不了，也敢说自己深爱着人类？”林书仪摊了摊手，“他们爱摩擦，就让他们摩擦去，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为什么要执着消除所有的矛盾呢？人类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奇妙之处，正因为他们是人类，假如磨灭了所有特性，人类就不再是人类了。那么你所爱的，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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