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榭的脚程很快，十多里地一会便到了。老王同两名伙计正忙，听见推门声探头一看，见进来的是粱榭，呵呵一笑道：“是梁兄弟啊，今儿怎么这么早？”这间屋子呈长条状，用帘布隔开，进门这端摆着几张桌凳用来招呼散客，帘布那端便是做豆腐用的大锅，压豆腐用的木框、石头以及磨豆子的石磨了。这时凳子犹在桌子上搁着，显然未想到这么早便有客人上门了。粱榭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将凳子放下，选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将刀一搁，回道：“早些清静，不然一会你这儿人多，我带刀进来吓跑了客人。”老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舀了一碗豆腐脑给粱榭放桌上，道：“兄弟笑了，这京城三帮八派一世家的，练家子少也有几万人，有哪个不带兵器的，难不成不做他们的生意了？”着话又递给粱榭一碗葱花。粱榭抓了一把撒在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勺豆腐脑放在嘴里吃了起来，豆腐脑极是嫩滑，入口即化，再佐以葱花香油风味极佳，梁榭吃得甚是享受。一口咽下，又舀了一勺正待吃时，突然想起前两杀的那个男的，顺着锥子流了出来的白色脑浆，在殷红的血上流出了一道不经意的白。粱榭一阵恶心反胃，忙别开了头。
老王一愕，道：“怎么，豆腐脑有问题？”顺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道：“现做的豆腐脑，这不挺好的么？”
粱榭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豆腐的问题。”
老王奇道：“那是你怀孕了？”
粱榭正反胃的厉害，给老王这么一，连笑带呕，呛得脸涨得通红，里边两名伙计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王一瞪眼道：“当心点，别喷到锅里。”两伙计笑着连声称是。
粱榭缓了半晌道：“你也真能想得出来。”
老王哈哈一笑道：“开个玩笑。可有些日子不见了，你上哪去了？”
反正吃不下去，粱榭干脆把碗推到一边，道：“前几往‘唐州’走了趟镖，这不刚回来。”
两人关系虽好，粱榭也不得不假话，总不成是杀人杀的没顾上吧。他朝里边望了望，见只有两个伙计，问道：“今儿怎地没见嫂子？”
老王拉开凳子，坐在粱榭对面，道：“前两难受，叫了个郎中号了号脉，是喜脉，这不，比你还严重，在家吐着呢。”
粱榭知他爱开玩笑，也不以为忤，他心情差劲透顶，方才一笑，已是难得，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可老王兴致勃勃，又毕竟这么大喜事，哭丧着脸总是不好，当下勉强挤出点笑容道：“恭喜恭喜，这回你可要辛苦了。”
老王搓着手十分兴奋，道：“这回一定是个儿子。”
见老王如此高兴，粱榭心头突地一下，如受重击，不禁又想起前两动手得情景，满脸是血的男人，错愕的双眼，因疼痛而抖动的身躯，尚未反应过来的孩，女子的尖叫声，这些画面如在眼前，挥之不去。老王满脸洋溢着的幸福和那家人顷刻间由幸福变为毁灭的痛苦，两者的反差让粱榭心中之痛更剧，愧疚更深……
这里气氛轻松平和，粱榭本想来这吃点东西，顺便也舒缓舒缓心情，这倒好，闹得更堵。
一个悲赡人，自然看什么都是悲赡。
老王却似不觉，兴致高昂，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老婆的怀孕史。“怀大女儿时，婆娘肚子尖尖的，当时她爷爷，奶奶，我老丈人，丈母娘，都以为是个男孩，他妹的，结果是个丫头片子，怀二女儿时……”讲了半个时辰了，老王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粱榭半点心思也无，又不好意思打断，强颜欢笑的陪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名身着青绿色长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粱榭见来人服色，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地放在刀柄上。男子看了粱榭一眼，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老王赶紧起身相迎，满脸堆笑道：“是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要碗豆腐脑还是切块豆腐？”那人直勾勾地盯着粱榭，看都不看老王一眼，问道：“这人是谁你可认得？莫不是乱党吧？”
“好一手乱扣帽子的手法，难怪那么多人惨死在你们手里。”粱榭心下冷笑一声，眼皮也没抬一下，以他此刻的心情若在荒山野地定杀此人。
老王看粱榭神色傲慢，挪了下身子，将两人隔了开，一面请那男子坐下，一面陪笑道：“他是我远房表亲，一个唱戏的……”凑近身在那男子耳旁低声补充道：“脑袋不大灵光，整拿把破刀瞎咋呼，这不，刚被戏班子赶了出来，回家又让婆娘拿扫帚一顿打，跑我这闹情绪呢，一会给吃点东西我得赶紧把他打发走，不然买卖都没法做了。”
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粱榭。这时一名伙计端了碗豆腐脑给那男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老王对伙计高声喊道：“李，捣点蒜。”忙又将盛葱花的碗自粱榭桌上拿了过来给这男子拌上，赔笑道：“大人今儿怎地这么早便来了？”
男子叹了声道：“嗨，还不是这鬼差事闹得，一年到头发不了几个钱，还总没个闲，这不，又死了人，抓了些匪类，从昨个夜里审到现在，眼也没合，饭也没吃，唉，不好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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