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既然知晓，那就该明白，这不是我能答应之事。”商离往身后无人的方向望了一眼，贺兰静跟她同来，不会没有听到，“殿下的长子死了，我很遗憾。他死于非命，我不能说是他咎由自取，但也是死有余孤。他残害过多少无辜女娘，殿下不是不知道，但有殿下的护持，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我确实不该在一个母亲面前，评价她所教养的孩子。但事关另一个人的生死，我不得不说。”
慕容婉怒目而视，“你信不信我现下便把你抓住，软禁于龙城，对外宣称你同韩凛投靠我大燕，你护国公府一门还有活路吗？”
商离撩袍而起，神情凛然，“殿下以为这样便能威胁于我？韩凛对殿下而言，威胁更大。我也没有那么想带他走，他的心在我身上便够了。我与殿下不同，我心悦于他，却不一定要拥有他。从小到大，我从未奢望过同他成亲。眼下不过是我要面对的真实罢了。”
“想来，殿下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那我来和殿下说一说。”商离反客为主，“如殿下所知，韩充入北燕是为了成就一番功业，你以身相诱，夺幽州之地，令他一跃成为北燕朝堂新贵。然，北燕游牧部族，开国不到二十载，又怎能与我大齐三百年国运相提并论，一个区区的相国，手中的权力还不如我冀州治下一郡之首。殿下的食邑，还没有我这个郡主的封地多。可他却放弃世袭的定国公爵位，屈就于你北燕。你以为他所图是什么？是你北燕可以剑指洛阳，取而代之吗？殿下是一个明白人，不会不明白以北燕的实力，究竟有没有能力挥师南下。”
慕容婉愤然起身，但商离没有理会她的愤怒，继续道：“韩充若是心悦殿下，又何必非要叛离，只要带殿下回洛阳。可他却献幽州之地，与你来到龙城。这恐怕不是你所以为的为了心爱之人不顾一切。这些年来，殿下所经历的，自当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看得更透彻。你说，你有我想要的东西，这正说明殿下对韩充所行之事，一清二楚。既然殿下清楚，却还是想留住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为此你要赔上的是整个鲜卑慕容，甚至还有以为慕容部族为尊的鲜卑八部。你们好不容易从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开始围城而居，开荒耕种，不再颠沛流离，餐风露宿。可因为殿下的自私，他们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要重新回到草原，继续过着幕天席地的生活。这是你愿意看到的？”
“殿下既然知道韩充与萧寅的图谋，也该当明白，从一开始殿下便是韩充的棋子而已。可是殿下想过没有，倘若韩充与萧寅的图谋失败，韩充还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北燕吗？不，我该说，倘若韩充没有得到想要的，殿下还有何颜面面对你慕容部的将士和百姓，还有疼爱你的国主？”
商离可以肯定，洛阳城的变局还未传到北燕，韩、商、杨三家被软禁的消息，慕容婉也还不知情。
“我就不叨扰殿下，殿下想清楚了，我们再谈也不迟。”
“对了，殿下若是愿意，韩家的子嗣百年后，牌位入松源寺，乃是理所当然。殿下不妨问问韩充。”
商离大步流星，离开无人把守的千佛寺。
贺兰静暗中跟上，“你怎么不把我交出去？何必与她多费唇舌。”
“用你的命去换，那还不如不换。”商离轻嗤，“你确实是杀人了，但跟韩槐的死比起来，她这是要让整个北燕为韩充的野心陪葬。”
“可你把我交出去，也能阻止韩充的阴谋，不是吗？”贺兰静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用她的人换韩充的罪证。
“可是这个交易不公平。”商离说：“韩充的阴谋也包括整个北燕，凭什么她慕容婉想要谁的命便要谁的命！我帮她保下整个北燕，她还想杀我的人！这世间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贺兰静大笑，“但你好像要保下的人更多。”
“那又如何？互惠互利而已。”商离并没有骗慕容婉，“韩凛打小没有母亲教养，是韩充的过错，但慕容婉也并非是无辜。我为何要帮她儿子报仇，这仇也没什么可报的。”
“你这份情，我收了。”贺兰静十分爽快。
商离摇头，“你不欠我什么，你的生死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会拿别人的命去做交易。你只属于你自己。”
“我阿父说，我的命是属于贺兰氏和拓跋氏的，从来不是我自己的。”这是贺兰静第一次听闻，她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那你杀了拓跋迟，就没人能左右你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商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你说，拓跋氏可以决定贺兰氏的生死，倘若我能决定拓跋迟的生死，我是不是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虽然有点绕口，但贺兰静的意思表达得十分精准。
商离细想了一下，“你这是要反了拓跋氏？据我所知，你贺兰氏只剩你这一支，没剩多少族人了。”
“我决定，我要与拓跋迟成亲！”贺兰静灵光一现，“这样我就能不死了，往后生下的孩子跟我姓贺兰，才不要像慕容婉那样。”
商离的话是说给慕容婉听的，她的两个孩子还是跟以韩姓，说明她渴望一份认同。因此，她的话对慕容婉是有用的。只是被贺兰雪听了去，还上了心。
“可他打不过你，你说过要找一个打得过你的郎婿。”商离不得不提醒她。
贺兰雪狡黠地笑了起来，“打不过正好，我能决定他的生死，这样我就能决定自己的。”
商离大笑，她羡慕这样的贺兰雪，可她却连自己的都无法掌控。
生而为人，她的命也并非自己的，为家为国，为天下止戈休兵，她义无反顾。
二人回到驿馆，不见拓跋迟的踪迹。
她二人去往千佛寺前，拓跋迟推说要歇息。当时商离便有疑惑，这并非是拓跋迟的性情。
不出所料，他果然是瞒着她二人出去了。
“走，去公主府。”
贺兰静暗骂一声，“他去公主府作甚？”
“不是杀韩凛，就是杀萧盈人，难不成他要杀韩充……”
商离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与贺兰静对视一眼——这确实是拓跋迟会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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