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浅荒芜地一笑。
“章贤太子谋反，死了太多的人。太后下令，太子身边的谋士要尽数凌迟。当时就连行刑的人都凑不齐，从玉京周边几个城临时调了过来，才能勉强应付。
我想，那段时间太乱了，且我小姨一心认定是韩王骗了她负了她，韩王也疲于招架。太后更是杀红了眼。以至于这件事明明是有漏洞的，却被那些更决绝的情感蒙蔽了双眼。”
太后一向强悍，当年怒火滔天，一双手沾了那么多的血，哪会介意再新添一桩，然而却有人趁乱浑水摸鱼了。
而他当年又过于无力，什么也做不了，就只有放在心上。
可突然有一天，真相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而沿着这个口子分析下去，他好像恨错了人，而他因此错过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姬星曳想，二叔的船沉，端木竞怀疑船的图纸遭到泄露，他们两个共同怀疑的对象是张邃。而临淄王府的那个侍女又牵出了她背后的人是皇后。
都是张家的人。
看来张家和八年前端木浅父母的事，以及八年后二叔的事情都脱不了干系。
可在她看来，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这件事已经不是殿下一个人的家事了。我想趁着查二叔船沉，也查找当年的蛛丝马迹。
从目前来看，两件事是有关联的，可如果说有强大的联系，我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殿下，这件事我可以告诉齐王，和齐王商量吗？”
端木浅也知道，在查韩王船沉这件事上，齐王是和姬星曳共事的人。
他们两个查，能弥补他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当然。你不是认为，是齐王牵引你走进临淄王府，成为我的谋士，助我摆脱困境吗？不过，”他问：“星曳对齐王绝对信任？”
姬星曳笑笑，“殿下，我还是那句话，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是天然存在的。你值得信，我才会信你；我值得信，你才会信我。”
端木浅忍了忍，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他回避不了，“星曳会爱上齐王，嫁给他吗？”
姬星曳不想伤端木浅的心，只好说：“我难道不能爱上他，不能嫁给他吗？”
看出来了，又是顾左右而言他。
只要是关于她和齐王的，她给出的答案总是飘渺的。
这恰恰表明她和齐王之间的关系特殊，可也说明了她对他还是那么心软，她从来不愿伤他的心。
端木浅忍不住想，当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对另一人始终心软，那是一种爱吗？
端木浅沉吟道：“当然能爱，可对于婚嫁来说，他不是一个好人选。”
姬星曳没太当真，“当初我以为殿下是个好人选，可殿下拒绝娶我。殿下现在又说齐王不是一个好人选，看来我又没得嫁了。”
端木浅却认真地注视她，“你真得想嫁给他？可你想过吗，为什么他和我不一样，他完全不介意你是姬娘子。你我之间唯一横亘的问题，在他那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姬星曳：“……”
老实说她从来没想过。
她和端木竞的问题，在于他不承认自己就是人美心善，因此她对他误会重重。
误会解除了，感情自然能更进一步。
她和端木竞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她当时情伤未愈，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她的前车之鉴就是她姬娘子的身份。可对于端木竞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很快地，他和三叔打成一片，二叔虽然表面不说，心里是很满意的。明宫那边，太后支持，今上默许。而她最终也明白了，姬家有意和皇族联姻，祖父属意的那个人是端木竞。
还有什么挡在她和端木竞之间的呢。
不过这年头，立下婚书容易，真正结成夫妻很难。
看她和端木浅之间就知道了。
当时她也想，还有什么挡在她和端木浅之间的呢。他们也曾跨越了种种，从最初她以为她的联姻对象是端木浅，她不愿嫁给他，到接受他的心意，再到太后的态度，姚娘子逃婚的真相等。
那一晚，他虽然把她剥得不着寸缕，他们的欲望几乎一触即发，可终究差了一步。
因为他们以为一生很长，不必急于一时。
可他们再也不能结成夫妻，他们之间戛然而止了。
端木浅继续道：“那是因为他心系的是天下，所以一早就把皇族和姬家的恩怨抛掉了。
如果说苟活是我的志向，那么天下就一定是端木竞的志向。
星曳，他极有可能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当然如果你愿意，你是他的皇后。可是不要指望日后，他就只有你一个女人，纵然你是独一无二的姬娘子。
你见过哪个皇帝就守着一个娘子的，除非在话本里。
你会拥有很多姐妹，他们和你分享着端木竞。你也会拥有很多孩子，有些是你们的孩子，有些不是。你固然是他最重要的女人，却不是唯一的。
你们是夫妻，却又不十分像。因为你想得到他的临幸，你得等，皇后也得排队。渐渐的，在共掌天下的岁月，你们会发现，他是实际的君王，而你是君王的影子。你猜为了权力，人会不会和自己的影子打起来。
先帝和太后又何尝不相爱，可到了最后又何尝不互相伤害。
你，当初一个雨花天山单纯的小读书呆子，一心就想熬到大师姐。纵然你是姬家嫡女，你真得愿意过那么复杂的生活吗？那还是你吗？
所以，他能够给你的，如权势、如后位等等，真得能比得上一只单纯的银枕头，更能让你高枕无忧吗？”
端木竞想要这个天下吗？
姬星曳不得不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今上的嫡长子，她师尊的首徒，他有这个资格，也有治国的才能。
这个国家在他的手中，无疑能够更进一步。这是今上和太后乐于看到的，而且如果是端木竞得到这个天下，他们姬家的人都能全身而退，是一场皆大欢喜。
可是，她和她的姑婆不同，她要的不是这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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