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钟云嫱在翻看从王爷的书房里拿过来的八闽地区的地方志，戡世子看到了，提到了朱呈辉的祖母。
祖母出生于武将之家，父亲曾经为平息八闽叛乱做出巨大贡献，她在还未出阁之前，曾跟着父亲一起剿灭了地方土匪。
“姑娘，你还知道我这个老太太的事情？”
“我曾经看地方志的时候，向戡世子请教过书中的一些事情，他跟我讲您幼年时期，巾帼不让须眉。”
老年人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我父亲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但是我们姐妹三人个个都不输给男儿。我们从小在父亲的军营里长大，上战场，绝不输给男儿。”
从她跟着父亲一起剿匪开始说起，讲到自己结婚生子，往后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我的手可以拿得了刀枪，但是却拿不了针线。结婚之后，我总是被别家大姑娘小媳妇嘲讽，我气不过，想着绣花做衣服还能难得过打仗吗？”
朱呈辉母亲接话，“母亲，父亲说过，他没有逼迫您学女红。”
“那当然了，他敢呢！他娶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军营里长大的姑娘，敢逼迫我学女红，我肯定跟他吵嚷。”
“我学女红，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孩子。我不希望我的儿子羡慕别家孩子都能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学。”
……
钟云嫱女红也不怎么行，会一些皮毛，还是跟小香学的。
小香不让她学这些，“姑娘，您不必学，我给您做一辈子衣服鞋子。”
人生多有不测，小香已经走了。
“您的手是用来翻书的，不是用来学女红。会做女红的姑娘很多，但是能读得了很多书的姑娘却稀少，您要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钟云嫱翻看她的手，没有翻过几本书，也没有学女红，可惜了。
祖母面带笑容地看着钟云嫱，她母亲去世早，她不会，应该是没有人教。
“姑娘，不必担心不会女红。”
“啊——”
“没关系的，嫁人以后，府上有很多人帮你做。”
这……怎么说到嫁人呢？
她的脸顿时犹如火烧，不知道如何接话，侧身抬头看向赵城言。
事发突然，赵城言还没想好如何回答。
朱呈辉反应迅速，站起身来，“祖母，人家钟姑娘今日来府上是来借书的，您再说下去，时间都被您耽误了。”
“诶哟，看我这个老家伙，不会办事，竟给姑娘添乱了。”
“祖母，我喜欢听您讲话。”
朱呈辉可不想再听下去了，隐隐觉得祖母再说下，肯定会让大家都尴尬下不了台。
“祖母，母亲，我先带着钟姑娘和汉青一起去书房看看。”
老太太眼神中透着不舍，嘴上还是说着“去吧”。
她内心的欢喜，其他人是了解不到的。自母亲去世后，这是她首次跟年长的人好好说几句话。
“钟姑娘，家里平时来客人，祖母总是喜欢拉着客人说个不停，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不会嫌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非常喜欢跟长辈们聊天。祖母年纪大了，阅历丰富，今日见她，我脑子里始终想着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祖母谦虚，您是名副其实的女将军。”
她幼时跟着母亲见过很多大家的女子，都是规则驯化下的产物。这些女子活得就像豆腐坊中卖的豆腐一样，大小都是一样，看多了，真的觉得就那样了。
遇到祖母，打开了她的新认知，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如果后来祖母没有嫁给祖父这样的文官，而是嫁给一个将军，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呢？
幼年跟着父亲上战场，婚后跟着夫君上战场，在我朝还没有过。这样女子的一生，应该是非常畅快的吧。想想都觉得好辉煌灿烂。
朱呈辉家的府苑无论是面积还是院子里的布景，都要好于钟府数十倍，面积没有齐王府大，没有很华丽，但是走在院子里，感觉更加典雅宜居。
他家的书阁，绝对远胜于齐王府。
“你们家这个栋房子专门用来藏书？”
“是的。家里几代人藏书都在此。”
书阁坐北朝南，重楼式建筑，斜坡的屋顶上覆盖着青瓦。
“景厚兄，有多高？”
“通高将近九米。”
那是很高了，齐王爷家的藏书阁是两层楼，最高应该不超过7米。
“最近里面正在做检修，有些危险，等到以后有机会再带你们进去看看。”
长这么大，没见过谁家用这么高的阁楼藏书，没能亲自走进去看一眼，的确很遗憾。
不过，朱呈辉的书房也很有气魄，走进里面，四面墙，三面都是藏书，一行行整齐地排列着。
“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那倒没有，我也只是摆出来，装装样子罢了。”
他很谦虚，随手翻一本书，可以看到折痕，他还给有的古书做了正本批注……装样子看书，怕是做不到如此认真细致。
“景厚兄，你就坦诚一些吧。你读书就读书了，你是不知道，兰芳现在很希望我和她哥能像你学习，多多看书，早日榜上有名，入朝为官。”
劝学，招人烦。
小欢不喜欢看书识字，只喜欢耍狗斗猫，钟云嫱说过他几次，没有效果。就连何少白都说了，不是读书的料子，你难道还要割头把知识灌入他的脑子里吗？
“兰芳，你是好意，他不领情。我可以预测，你再说下去，只会让他更加讨厌。”
接下来几天，小欢见到她，的确没有好脸色，有时候还会直接绕道走。
小孩劝学不管用，赵城言和她哥已经成年了，看不看书，也不是她能劝说得了的。
“朱公子，我可不是赵城言说的那种恶毒之人。万事须己运，他得非我贤。看书是自己的事情。”
“那是自然。”
像他们这些父辈为官的公子哥们，如果没能通过科举考取功名，是会被人耻笑的。再者，男子成年之后要支撑起整个家庭，有个一官半职傍身，全家人乃至全族人都跟着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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