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飘飘闻言勃然变色，俏脸略显狰狞喝道：“我当然记得师娘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可她已经被朝廷关押了十年，十年！如今连师父也不得不奉旨前往三清观，剑阁就要完了！”
“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么，江湖门派是斗不过朝廷的！我不过是提前醒悟，想要给剑阁寻个倚靠。”
李羡渔闻言冷笑不止，眉心剑痕隐隐显露，一字一顿道：“好一个提前醒悟，好一个为剑阁寻倚靠！”
“柳飘飘，你可还记得第一天来剑阁时，我爹跟你说的话么？”
“人可无命，不可无骨！我辈虽是江湖草莽，但脊梁却是铁打的，万万不可摧眉折腰事权贵。江湖江湖，若是在朝廷铁蹄下摇尾乞怜，还叫什么江湖！若是在朗朗乾坤下苟且偷生，还练什么剑！”
魏庄闻言双拳紧握，默默挺直了脊背。
柳飘飘闻言一愣，盯着李羡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了许久，旋即咬牙扭过头去。
李羡渔默默叹了口气，问道：“柳飘飘，难道你就对剑阁没有一丝信心？或者说，你是对我这个少主没有信心？”
苍白月影下，柳飘飘低着头不说话，袖中双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李澜依惊鸿一瞥，胸前巍峨气象花枝乱颤，嗤笑道：“傻弟弟，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路，也看错了人，可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也就永远错过了，女人的心思便是死也不会认错回头的。”
“就如当年娘亲想给她和你定下娃娃亲，而她却扭头偷跑去看一名上山挑战爹的风流剑客，还将自己的荷包送给那人，结果那人没在爹手下走过一合便掉了头颅，等她想要回头找你，你却已然成了那遥不可及的剑道谪仙。”
“闭嘴！”
柳飘飘猛然扭头，歇斯底里吼道：“李澜依你给我闭嘴！”
两行清泪无声涌出，但她却倔强的不曾哭出一声。
“李羡渔，事到如今我柳飘飘认栽，但你也休想我束手就擒。”
柳飘飘“锵啷”一声拔出那柄名曰“噬心”的佩剑，薄如蝉翼的剑锋清亮如雪，吞吐森然剑气。
李澜依冷笑着正要出手，一柄短刃突然从后方洞穿了柳飘飘丹田。
滴答。滴答。
殷红血液顺着剑锋滴落在铺满桃花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柳飘飘手中长剑坠地，一身气机如黄河溃堤轰然散去激起漫天桃花瓣，她脸色惨白扭过头去，正看到典岳那张痛哭流涕、伤心欲绝的脸。
柳飘飘凄然一笑，倒在典岳怀中，轻声哽咽道：“或许死在你怀里，是最好的结果。”
殷红血液从嘴角涌出，柳飘飘挣扎着扭过头看了李羡渔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澜依轻声道：“现在救还能捡回条命，只是武功尽废。”
典岳伸手拭去柳飘飘嘴角鲜血，只是拭去又涌出，他低着头沉声哽咽道：“不......不能救，她不死，无以告慰剑阁碟子在天之灵，无......无以还师父师娘养......养育之恩。”
李羡渔转身离去，脚下桃花凌乱如许。
魏庄没有丝毫犹豫，旋即跟上。
李澜依掏出一只手帕放在石桌上，也缓步离去。
典岳没有理会那只手帕，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柳飘飘嘴角鲜血，随后抱着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进了桃林深处。
......
京都。
天字脚下自有富贵繁华气息，虽已夜深露重，重华街上林立的酒肆勾栏依旧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李听涛依旧穿一袭浆洗发白的文士青衫，驻足回眸看了一眼天幕月轮，独自走向重华街深处。
两侧勾栏灯笼亮如白昼，行人喧嚣，穿红戴绿的小娘子露出白花花的胸脯，卖力的朝过往权贵招摇手中丝帕，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这名衣衫褴褛、身无长物的落魄书生。
李听涛绕过眠月楼正门，从僻静小路穿过弄巷，来到了倚梅园所在的独栋小院门前。
柴扉掩映间，院内几株老态龙钟的古梅含苞怒放，火焰簇簇，月影下浮动暗香阵阵。
守门龟公看到来人的落魄衣衫，正要破口大骂几句穷酸腐儒，但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瞬间上演一出变脸绝活，忙不迭笑脸相迎殷勤开门，头颅差点低过裤裆里的鸟：“李公子，您来了，快请快请！”
李听涛笑眯眯点了点头，说道：“王六，先别着急着如此殷勤，事先说好，我可没有赏银给你啊。”
名叫王六的龟公苦笑道：“嘿，李公子瞧您说的，您肯赏脸多来几回，那我给您倒贴银子都成！”
李听涛摆摆手笑道：“那倒是不必，咱们谁赚银子都不容易。”
王六兴高采烈地将这位谦和儒雅的李公子让进院子，悄声笑道：“不为别的，只为每次李公子您来啊，咱们小姐就打心眼里高兴！”
李听涛朝前走去，却伸手点了点身后的王六，吐出两字：“人精。”
王六闻言心里美滋滋的，笑呵呵关上院门，利利索索将“闭门谢客”的牌子挂了上去。
李听涛并未着急进屋，而是绕着几株怒放的古梅踱着步子，细细赏玩。
谁知早就倚在门框上翘首以盼的紫裙身影款款走来，清冷月辉下丰肌胜雪，与火红梅花交相辉映。
折梅看着李听涛莞尔一笑，静静侍立在侧，没有说话。
李听涛屈指弹了弹一朵火红梅花，紫眸深沉道：“你知道我会来？”
折梅微微点头，两颊浮现浅浅梨涡，说道：“奴婢猜公子今夜定然睡不安稳，所以泡好了安神茶。”
李听涛与梅林中负手而立，抬头望向天际皎皎月轮，紫眸深沉道：“虽已推演了上百次，又数十次查漏补缺，但毕竟两处局势皆是远在千里之外，我也鞭长莫及。”
折梅灵动眼眸里倒映出青衫紫眸的颀长身影，轻声道：“吉人自有天相，阁主和少阁主都是福根深重的人。”
话音未落，梅花影里一阵诡异蠕动，显出一道身穿黑衣、脸庞棱角分明的身影。
那人垂手侍立，面无表情道：“公子，西厂派往凉州的九路信使已全部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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