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悟一脸幽怨：“师傅，你怎么可以把背锅说的这么坦诚！”
觉眠和尚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大光头，一手揉了揉慧悟的小光头：“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要坦诚相待。”
“走吧，跟我去见方丈，你就说那人是你一个人带进寺里来的。”
慧悟一脸为难，嘟囔道：“这不好吧，方丈会罚我抄写金刚经的！”
觉眠金刚怒目：“你去给为师背锅，为师也会罚你抄写金刚经。”
慧悟生无可恋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小光头，抱着五彩大公鸡跟觉眠和尚朝方丈的禅院走去。
说是禅院，其实就是一间简陋的竹屋，屋门前长着一棵百年银杏树，山风吹来薄雾荡漾，早已风干的白果密密麻麻摇摇晃晃，煞是好看。
鸡鸣寺的住持普济僧人就在竹屋禅房里修禅，距今已有六个月不曾踏出房门半步。
觉眠朝慧悟使了个眼神，慧悟白了觉眠和尚一眼，伸手敲了敲竹屋门，轻声唤道：“方丈祖师？”
话音刚落，竹屋小门被推开，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白眉无须双耳垂肩，慈眉善目笑呵呵道：“慧悟，六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唔，你师叔也给你喂胖了？”
闻言，慧悟怀里的五彩大公鸡瞪了普济一眼，别过头去。
慧悟一脸为难，沉吟半响才字斟句酌道：“方丈祖师，西域来个了叫拓跋公羊的施主，说是受苦慈大师所托，来打架的。”
普济和尚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眯眯点头：“挺好挺好，是有这么一回事，三十年前苦慈那老秃......老和尚一时兴起非要与我比一比谁证得的佛陀金身更厉害，还要赌上西域佛法与中原佛法的名声，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便跟他斗了一斗。因果循环，如今业果来了，咱们就没有不接的道理。”
慧悟咂咂嘴道：“可是方丈祖师，除了你咱们寺里还有谁修得了大宝瓶金身？”
《大宝瓶心经》乃是鸡鸣寺里最难修成的内家心法，千百年来修成者屈指可数，飞来峰上大大小小的洞窟里，也不知有多少闭关修炼《大宝瓶心经》的师祖、师叔，可至今依旧无一人破关而出，怕是大多都已原地坐化，成为冢中枯骨。
普济和尚眯起眸子略略想了想，笑眯眯叹了口气道：“唉，似乎没有，对了，有半个吧。”
说着，他望向竹林深处零星耸立的镇魔塔塔尖，眯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半个？慧悟一脸懵懂地扭头看向觉眠和尚，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谁知觉眠和尚早已不自禁露出菩萨悲悯相，通红眸子涌出两行清泪，哽咽道：“师傅，不过是一介虚名，不至于此吧？”
普济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大事，就算有也都能迎刃而解。他略略沉吟道：“痴儿，你以为只是与般若寺争夺虚名之事？”
“鸡鸣寺如今香火寥寥是为哪般？”
“九十九座镇魔塔上的莲花灯盏摇曳不定是为哪般？”
“那棵由鸡鸣寺初代方丈亲手植下的银杏逐渐枯萎是为哪般？”
“飞来峰上涌入那么多鱼龙服又是为哪般？”
这名活了两个甲子，遇事遇人都心平气和笑脸相迎的老和尚叹了口气，伸手为徒儿擦去满脸泪水，笑道：“你当年令五千甲士攒射那些逃往飞来峰的百姓，如今放下屠刀归入佛门，更应当明白，入世与出世仅一线之隔，不过是抬起脚便能跨过去罢了。且这世上向来福祸相依，你有尘世中的孽障，又有佛心里的悲悯，才能修得这菩萨悲悯与怒目金刚的相由心生。”
见师傅如此大的阵仗，慧悟小和尚也不禁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在那件浆洗发白的僧袍衣袖上：“都怪我带那个拓跋公羊上山来才引来了祸事！方丈祖师，我这次闯的祸是不是很大很大啊？”
普济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手给徒儿擦泪，一手给徒孙擦泪，依旧是笑呵呵道：“慧悟不哭，须知福祸从来不是谁能引来的，除去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他仰头看向云遮雾绕的天穹，眯起的眸子似乎穿透了云雾，看向云生更深处，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
慧悟见状也循着祖师的目光看向天穹，但却只望见雾气朦胧，云海波澜。
普济低头为两名哭成泪人的徒子徒孙擦去眼泪，起身推开半掩竹门想要走出屋子，下一刻却只见一个圆鼓鼓的大肚腩夺门而出跃入觉眠、慧悟两人眼帘，而普济的后半截身子却卡在门框内，摇摇晃晃不得出。
“噗，哈哈哈哈......”
原本泪人一般的两个徒子徒孙破涕为笑，笑与泪模糊不清。
只见普济双耳垂肩身宽体胖，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身躯似泥胎米勒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师祖三个光头相对而视，一边哭一边笑。
.......
辞别了与自己有“八败之交”的萧关山，李羡渔戴着那张精致描摹的书生面皮踏入金陵城。
这座富庶甲天下的旧楚雄城坐落于秦淮河畔，两岸店铺林立人头攒动，杨柳依依暖风醉人，比暖风更醉人的，是画舫游船上穿着绫罗绸缎朝过往行人招摇彩帕的吴侬美人。
沿着秦淮河畔一路走来，李羡渔几番观摩发现，这金陵城里的女子确与凉州女子不同，一口吴侬软语能酥了男人的骨头不说，更有一种慵懒缱绻的纸醉金迷，怪不得总能传出些才子佳人的痴心佳话。
李羡渔一袭白衣配剑漫步于秦淮河畔，正想着联络剑阁于金陵城里经营的几处暗桩，忽而一只香帕被风吹来，遮在了他的脸上，绮罗幽香沁人心脾。
李羡渔伸手从脸上取下香帕，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姿容胜雪的娇俏女子正站在画舫上捂嘴轻笑，两颊浮上羞涩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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