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说得哪的话，我一个寡妇，离了婆家怎么活，再说，我还有儿子呢。”
赵念儿笑笑，心中仍旧奇怪，这姑娘哪都好，就是非要让她离开婆家单独过。
宋韵叹了一口气，眼里带着些赵念儿看不懂的同情与怜悯。
赵念儿还是回到了刘老太家，她消失了两日，当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但这两日积攒的活计还是要她做的。
大丫与二丫都被卖了，不知所踪，只剩下刘志高，是她能够看到的孩子了。
没了二丫，她对刘志高更加上心了。
“志高，娘把鸡蛋给你煮好了。”
“哼，那是奶奶给我的鸡蛋，你不过是个干活的，少邀功了。”
“志高，你衣裳脏了，娘帮你洗。”
“洗衣裳是你该做的，你才不是我娘，奶奶说我娘是仙女。”
“志高，冬天就别出去玩了，小心冻着。”
“贱女人，奶奶都没说什么，你放什么屁，我的仙女娘亲都没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
类似的对话还有很多，无论她再怎么对刘志高好，刘志高仍旧不认她。
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刘志高只听刘老太的话。
每每碰到这种事情，刘老太都一脸得意地望着她。
仿佛在说，瞧吧，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还不是不认你。
赵念儿有些心寒，只盼望志高能够快快长大，赶紧懂事。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着，转眼到了除夕那天。
这天，仍旧下了大雪，但除夕夜，家里人脸上全是笑意。
刘家所有人身上都穿着新衣，就她没有。
她也并不在意，志高有新衣裳穿就行了。
她也笑着，同刘家人一样笑着，做了一大桌团圆饭。
正要上桌的时候，刘老太却突然说：“你就别在桌上吃了，穿得破破烂烂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她顿时停下了动作，望向刘志高，刘志高正低头扒着碗里的饭，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许是感受到赵念儿的视线，刘志高抬头说道：“还不赶紧出去，打扰我奶奶吃饭了。”
刘老太一脸笑意，说：“哎呦，还是我的好孙儿懂事。”
赵念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干什么呢，别在这儿碍眼，刘文，快带着你媳妇和志胜过来吃饭。”
她还是被赶了出来，屋内一家团圆，刘志高像是别人的孩子，她在屋外，独自看着大雪。
你就应该离开你婆婆，自己过——
换做我，这儿子我都不要了——
宋韵的话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以往坚定的心也稍稍有些动摇。
她真的可以自己过吗？
这念头一起，赵念儿吓了一大跳。
她在想什么，肯定不行。
她连忙摆了摆头，又将希望寄托于刘志高长大，懂事。
转眼间，冬日过完了，到了播种的季节。
为了多挣银子，刘老太让赵念儿去给别人家做工。
这给了她第二次遇见宋韵的机会。
原来宋韵发现了一种叫辣椒的东西，要大量种植，这才要招人。
她见到宋韵的时候，宋韵正在田里，脸上带着极为认真的表情。
“是你。”
赵念儿上前，对着宋韵惊喜地说道。
宋韵抬头，见到是赵念儿，也笑了起来。
宋韵细细地将栽种辣椒的注意事项教给了赵念儿。
赵念儿也学得认真，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好一段日子，赵念儿都在宋韵这里上工，她的心情甚至都因此而开怀了许多。
宋韵还教了她好些东西，告诉了她很多新奇的事。
什么Q版的画，能在天上飞的马车，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
那段时日，就是她记忆中的珍宝。
无论过去多久，总是在闪闪发亮。
一日，上完工后，赵念儿刚要辞别宋韵，却发现宋韵有些闷闷的。
“这是怎么了？”赵念儿开口问道。
宋韵语气低落地说：“小草明日不来了，她要嫁人了。”
赵念儿想了一会，才想起小草是什么人，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小丫头，看着十三四岁的样子，跟她家大丫差不多大。
“嫁人是好事啊，到了年纪，就该嫁人呀。”
赵念儿理所当然的说着，在她看来，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她不明白宋韵为什么失落。
“唉，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个世界啊，女孩子的命运不应该只有嫁人一条路啊，明明还可以有很多选择。”
宋韵看起来有些苦恼，像是急于寻找破解之法。
赵念儿看着宋韵，疑惑道：“能有什么选择，女子又不能入朝为官，又不能封侯拜相，甚至连书都没得读，嫁个好人就算是走运了，再熬上几十年，等到媳妇熬成婆，才算出头。”
宋韵听到赵念儿的话，眼睛却亮了亮。
“对，我要开个女子书院，让天下女子都能入学，让她们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走得更远。”
赵念儿抬头望着天空，她不明白，世界到底有多广阔，女子又真的能走多远。
宋韵在此地没呆多长时间，她消失得无声无息，不过宋韵种的辣椒，却一直有人打理。
想来她是去了别的地方，去看广阔的世界了吧。
直到后来，很久很久，赵念儿一直没有再见过宋韵。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刘志高慢慢长大，但仍旧没有朝懂事的方向发展，甚至比之前更过分。
他不仅不认娘，还对赵念儿连打带骂，完全把赵念儿当家里的奴仆。
又是一年除夕夜，做完团圆饭，她自觉地离开了，这么些年了，她已经明白，团圆，从来都不曾有她的份儿。
这一年，雪下得极厚，天也异常冷。
她独自躺在破败的茅屋里，衣衫单薄，没多久，就被冻得僵硬。
她怕是要死了。
不知为何，此刻她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宋韵鲜活的面容。
离开你婆婆，自己过——
这儿子我也不要了——
想让女子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她的眼里留下了一滴泪。
也许宋韵是对的，若有来世，她也要试着争一争这命运，去看一看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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