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英哼道，“你轻点，瓷砖都要被你踩裂了。”
“裂了重铺，铺木地板，怕什么，咱现在可是有奖金的人。”张明山财大气粗地说，并不时地甩着头，“想不到啊想不到，演讲没捞到，报了警居然就把事办成了。”
整个晚上，张明山一直都在那里自鸣得意，想到明天要去派出所领奖金，鼻孔里出气，“这一回，我倒要让那些人看看，张大队长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最后一句是用京剧唱出来的，音歪歪扭扭地拖出去好长。
程大英越看他越觉得碍眼，免不了奚落几句，但看在奖金的份上，也不与他多计较了。
如张明山所愿，第二天，他不但在派出所领了奖金，还被拍了照，晚上都市频道法制栏目，还专门进行了报道。张明山一下子成了凤凰桥的大名人。
张明山成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一品香面馆。
如果大摇大摆地去，会显得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所以，他装作不经意地从那里经过，面馆老板铁拐杨见到他，招呼道，“张大队长，出去啊。”
张明山云淡风轻地指着前方，余光里瞄到上次嘲笑自己的人，包括小辨子和老王，发现他们都在看自己。他品味着那目光，满满的羡慕嫉妒恨。这就足够了。
张明山是扬眉吐气了，可程大英心里觉得不自在。
张明山和腊八去找小姐的事情，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她像往常一样去凤凰桥买菜。腊八正在桥头烧饼摊上，见程大英来了，笑道，“大嫂子，你家张大队长，现在成名人了。”
程大英不理这茬，“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跟我说实话。”
腊八听程大英这语气，再看看她严肃的表情，也不再打哈哈，问，“什么事，只要兄弟我晓得的，必定一五一十告诉你。”
“你怎么带老张去那种地方，你去就去好了，反正你一个人，怎么还拉上老张，我还没死呢？”程大英心里很恼火，但因为怕别人听到，不得不将火气往下压。
腊八一听，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大嫂子，你怎么晓得的？”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有人来买烧饼，腊八包了一个给他，然后对程大英说，“大嫂子啊，我的大嫂子，”他几乎唱起来，“我们就是去按摩，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就那么一回，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难不成，还不成因为这事，就跟张大队长不过了？”
程大英以前可从来没往离婚方面想，现在听腊八一提，也犟起来了，“不过就不过，反正孩子也大了，我一个人过，用不着服侍人，倒也省事了。”
腊八说，“大嫂子你说的是气话，夫妻那么多年了，哪能说散就散。”他说着，朝向桥头看，自己的女儿巧莹坐着轮椅过来了。
程大英不想在巧莹面前谈论此事，对腊八说，“反正这事没完。”
她经过巧莹身边时，巧莹甜甜地叫了声，“英姨。”
程大英响亮地应了一声，见巧莹穿着一件蓝色碎花毛衣长裙，脚上白色运动鞋，怀里抱着个保温壶，问，“给你爸送饭来了？”
“是啊，我今天熬了粥，里面有虾仁、瘦肉、百合，可香了，英姨你喝吗？我熬得多，你要是喜欢，我等会送你家去。”
巧莹打开壶盖，里面的粥看着就可口，比上次鹏带他们去的什么品牌粥铺里面卖相要好很多。
“谢谢巧莹，英姨想喝就去你家，哪能让你送呢。我先回了啊。”程大英说。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巧莹这丫头真不错，长得秀气，人也乖巧，还会熬粥，可惜，没腿。唉，老天爷怎么那么会捉弄人呢。这样想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巧莹。
她这一番心理活动，倒让她对张明山和腊八的怨气少了几分。但走在巷子里面，听到前面两个男人在讲荦段子，大意是，一个孩子长大了，却不知道爹是谁。直到某天遇到一个和尚，上前相认，说和尚就是他爹，和尚说不是，孩子说，怎么会不是，我在我妈肚子里面就见你进进出出的。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程大英骂了句，“你们两个魍魉鬼，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那两男人也没与程大英计较，程大英心里对张明山的气，一下子重新勾了起来，并发展成为对天下男人的气。这仇，算是与天下男人结下了。
可到了家里，看见张明山从一个塑料袋里面拿出一件羊毛外套，说他今天去展销会上转了一圈，除了买烟酒之外，还给程大英买了这件衣服，让程大英赶紧穿上试试。
程大英挺喜欢，一穿，又特别合身，怒气又渐渐消了。
她思忖着，真要走到离婚那一步吗？真离了，那这个家怎么办？张明山再娶一个，那张鹏飞回来，就多了一个后妈，自己这操劳了大半辈子，图得什么啊。
算啦，自己今年也有六十多了，还有多少年头过呢，一辈子不都这样过来了吗？
女人啊，有时就是这样糟蹋自己，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枣，你就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起过日子了。唉。
可是到了第二天，程大英路过腊八家，看见腊八正独自一个人在院里喝着酒，桌子上小录音机还放着评书，就又想与腊八掰扯一下了。
腊八也见到他了，招呼道，“大嫂子过来坐坐。”
程大英进去后，往桌面上一瞅，“小日子过得滋润呢，又是鸡爪子，又是花生米，又是羊肚，还听着小广播。”
腊八笑笑，“我这是穷开心。”
程大英问，“巧莹呢？”
“她外婆带她一块出去买东西了。”
“腊八，你也是个好佬，你丈母娘中风那么多年，你把她照顾得能重新走路，不简单。我程大英佩服你。”
腊八摆摆手，“别提这个了，要说这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说句掏心窝子话，这个苦，如果再让我吃一次，我宁愿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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