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简陋木床上，并排坐着落羽和欧阳一本两人。出于保护欧阳一本的考虑，房门没有关。
落羽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哭成这样。
她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下手。
唉，果然逃生游戏的环境对这种年轻人来说太压抑太折磨了吧，所以才会崩溃地哭成这样。
“看开点。”落羽斟酌着语言劝道，“我刚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比你还要害怕呢。”
“真、真的吗？”欧阳一本闷闷地问。
他才刚止住哭，一方面为自己的表现感到丢脸，一方面为得到落羽的安慰和巧克力感到心里暖暖的。
他身上其实也有带巧克力。
而且还想着找个机会把巧克力送给落羽，像寸头霸总安慰女玩家那样，在落羽面前狠刷一波存在感和好感。
没想到现在被安慰的人反而是他。
猛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欧阳一本囫囵着将那甜腻的糖果全部塞进嘴里。
“真的吗，你没骗我？”他继续问，“可你又能遇到什么害怕的事情呢？你明明是这里的原住民，对我遇到的危险根本一无所知。”
落羽被问住。
不仅因为欧阳一本把她当成了这场游戏的NPC，更是因为当她回忆过往，惊讶发现自己进入逃生游戏以来，从来没有像欧阳一本这样崩溃式的害怕过。
她遇见的玩家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吗？
不是的。
就连与她关系最好的孙恒，起初也只是见色起意地想要保护她，在她表达拒绝后，二话不说便把她视作炮灰的存在。
之后遇到的宋至和迟璇，也都是自恃实力，独善其身的人。
再之后遇到的玩家，帮助过她的，有；暗害过她的，也有。
诡怪环伺，人性复杂。
她也一度感到郁闷，但像欧阳一本这样歇斯底里、嚎啕大哭的情况，却是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是她比较坚强吗？
应该不是。
说到底，或许是她比较凉薄淡漠吧。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对人性抱有太大期望，也不会一厢情愿地想要和其他玩家建立起牢不可破的羁绊关系，所以即使被丢下来一个人，她也不会感到孤独或者背叛。
她一直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她一直坚定自己的内心，即使无人帮助，她也有独自行走的勇气。
结果，人们反而聚集在她的身边。
她最终也得到了为数不多的，能将背后安心交予的人。
“……果然是在骗我吧。”
落羽漫长的沉默让欧阳一本止不住多想，但即使是谎言，他也是感激的。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安慰。我觉得好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欧阳一本鼻子一酸，眼眶里又有泪水在打转转。他想自己果然是个废物大学生，什么都干不好，就知道哭。
“别灰心。”落羽道，“你只是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适合自己的路？”欧阳一本很迷茫。
“对，适合自己的路。”落羽道，“你可以学习，可以模仿，可以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别人的身后慢慢成长，但是在追求别人的认可之前，你要先认可你自己。”
“认可……我自己？”欧阳一本嗫喏着重复。
他反复思考这几句话的意思，每每觉得要抓住什么了，可那东西又狡猾地从指缝间溜走，不留半点痕迹。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他问落羽。
落羽摇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唯独在这个问题上，你要自己思考出答案。”
“那、那您又是怎么做的呢？”欧阳一本又问。
“我啊……”落羽皱眉思考。
要问她是怎么做的，那她只有说——
“我大概是先确定了毕生的追求和热爱吧。”
“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您毕生的追求和热爱是什么吗？”欧阳一本热忱地看向落羽。
落羽眨眨眼睛，站起身来。
她轻咳一声，认真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什么？！”欧阳一本大为震撼。
“我一看见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路，哪怕对方骗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我的一生就是为了追求漂亮男人而存在的！”
“啊？！”欧阳一本瞳孔乱颤。
落羽倏然转身，格外郑重地拍了拍欧阳一本的肩膀，语重心长：“美色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小伙子。”
又看了看欧阳一本手中的骷髅，叹道：“小美生前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若非那场发生意外，她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怜爱地摸了摸骷髅头，落羽抬眼看向欧阳一本，严肃道：“要把握机会啊，小伙子，小美喜欢单纯真挚的男人。”
说完，她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留欧阳一本嘴巴大张地坐在床边，陷入对人生的深深怀疑。
几秒后，他忽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
咬牙看向门外，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双赤色如地狱骄阳一般的红眸。
紧接着，房门无风自动，狠狠摔上。
欧阳一本隐约听见落羽撒娇似的黏黏糊糊的声音：“那小孩哭得太可怜了，我才没忍住安慰了他一下。”
“就像看见路边被暴雨淋湿的可怜流浪狗一样，就算能忍住不带回家，也会心软地留下一点狗粮吧？”
“什么，你不喜欢狗？你好冷酷！据我所知，小黑可是超喜欢你的。”
“你说小黑是狼？不用分的那么清，狼和狗其实是同一物种，它们甚至都没有生殖隔离！”
“……你说什么生殖啊，下流！”
“不要生气了嘛，那孩子丑的可怜，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远。
房间里，欧阳一本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后来，直到晚上抱着骷髅入睡的时候，欧阳一本把落羽说过的那些话全都忘了，唯独“丑的可怜”这四个字依然顽固地刻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看一眼怀里的骷髅，竟觉得它都眉清目秀起来。
“小美。”
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晚上别来找我，我会害怕。”
欧阳一本絮絮说了一大堆没意义的废话，他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总而言之，就这样脑袋一歪睡着了。
半夜，他模模糊糊地醒过来。
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脖子上吹气。
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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