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很快过去，期间小型余震不断，外面不时有山上的碎石滚落，巨大的噪音听得人提心吊胆。
太阳往西沉，天空很快就黑了下去，陆蒹葭开机看了看时间，距离第一次地震结束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手机依然没有信号，焦躁无力的感觉充斥着内心。
夜越来越深，虽然是夏日，但山间不比市区，这里本来就是避暑胜地，同一时段里气温比市区低上不少。以前看新闻常说震后必有降雨，一旦下了雨，气温很可能会更低，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到了后半夜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滴透过石头间的缝隙滴落在两人身上。
陆蒹葭把宋庭之的背包顶在两人头顶，忍不住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雨势变大，引发山洪，我们可能就要死在一起了。”
宋庭之倒是一副挺看得开的样子，“这大概就叫虽不能同生但可以共死。”他转头看她，眼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缱绻，“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他说完笑了一下，“不知道我死了，会不会也像你一样从一个陌生人身体里醒过来。如果我能活过来，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你。”
陆蒹葭捏住他的嘴唇，生气地说：“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宋庭之摇摇头，“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主动提起的。”
他感觉脏器开始隐隐作痛，后背处的外伤也火辣辣地疼痛着，眼皮似有千钧重，一股难以抵挡的疲倦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
宋庭之暗忖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陆蒹葭。”
“嗯？”
他停顿片刻，“我是真的爱你，你别不相信。”
陆蒹葭沉默了，宋庭之也没再说话，过了很久陆蒹葭才“嗯”了一声，男人却没了反应。
陆蒹葭感觉有些不妙，这才发现对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前所未有的心慌感笼罩了她的内心，陆蒹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使劲拍着宋庭之的脸叫他的名字，不让他失去意识，拍了几分钟，宋庭之终于勉强睁开眼睛，“你好吵。”
陆蒹葭捧着他的脸，“宋庭之，你听我说，你别睡，我们要是成功出去了，我就答应和你重新开始。”
宋庭之垂下去的眼皮抬了一点，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又骗我。”
“我没有骗你。”
“真的？”
陆蒹葭用力点点头，“宋庭之，我给你说。”
宋庭之声音有些含糊，却仍然很有耐心，他顺着她的话，“嗯……你说。”
陆蒹葭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我怀孕了。”
她本来根本没有打算告诉他，但宋庭之现在意识越来越涣散，她怕他撑不下去。
不料宋庭之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极淡地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他的手掌隔着布料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小腹。
倒是陆蒹葭惊讶了，“你知道？”
“嗯。”宋庭之的眼睛又困倦地闭上。
陆蒹葭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明明都箭在弦上了，最后还是翻身而去的情形，蓦地明白过来。
“你那天在医院晕倒后，我让人给你做了全身检查，那天我就已经知道了。没告诉你，是想等稳定之后再说，我怕你知道了想太多。不过你的身子毕竟是你的，你察觉到了也不奇怪。”
说话间一口血沫涌上来，宋庭之呛咳几声，“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用这个孩子绑住你，之前不做措施也是这个原因。”
他感觉说话都有些费劲，说着说着又想闭上眼睛，陆蒹葭拿出水喂他，不让他睡。
“宋庭之你撑住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把这个孩子……”
宋庭之打断她说，“你打掉吧，我要是死了，他会拖累你。”
陆蒹葭给他气笑了，她说：“谁说我要打掉他了，你要是死了，我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把他生下来，让你小孩认别人当爹。”
她轻推了他一把，“这你能忍？不能忍就别睡。”
“咳咳，”宋庭之咳嗽起来，这下倒真的来了点精神，他有气无力睨了陆蒹葭一眼，“你是真不怕把我气死。”
陆蒹葭见他精神恢复了点，这才终于闭了嘴。
风从石块的缝隙间吹进来，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裤，此刻他们前所未有的狼狈，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无比地亲近，生死面前，好像其他都不重要了。
陆蒹葭无比庆幸现在不是秋冬，不然这样的天气下，两个人很可能还会面临失温，那可真就玩完了。
身上湿冷沉重，小腹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腿间有些黏腻，陆蒹葭心中顿觉不妙，她咬住下唇没有发出声音，但疼痛感却在加剧。
宋庭之察觉到她在发抖，以为她冷，“冷吗，靠我身上。”
“你还不是一样冷。”陆蒹葭嘴上嫌弃，身子却靠了过去，小腹的疼痛缓解了些。
她太疲倦，依偎在宋庭之的胸口，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体越睡越暖和，像是靠着一个人形暖炉，陆蒹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猝然睁眼，发现男人身体滚烫，她手背贴在宋庭之额头，确认他果然在发烧。
内伤加上高烧，真的会要人命的！
陆蒹葭眼眶倏然一红，她透过石头缝隙望向外面，天边微亮，昭示着新的一天就要到来。
——他们已经被困了接近一天一夜。
绝望侵蚀着内心，就在陆蒹葭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伴随着搜救犬的叫声，那声音离得还有些远，顺着风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陆蒹葭眼睛一亮，她顾不得什么保存体力了，扯开嗓子喊了几声，立刻就得到了回应。
脚步声纷至沓来，见到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的一瞬间，陆蒹葭紧绷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神经骤然放松。
一直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她只来得及指着宋庭之说出一句“先救他，他有内伤”，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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