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179.杨赐（一）
刘备躺在车驾里，车驾有一张皮草外表、羽毛内芯的软垫，还有一张专用来睡觉用的绒毯。赵云坐在车夫的位置。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已经持续了三月之久。不知不觉间已经无话不谈。也许他现在和赵云的关系，要比和白珪姐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多一些信任。
“现在回宅邸吗？”
“不回。”
“去哪里？”
“去杨府看看吧。”
得到刘备的命令，赵云想也不想地挥动马鞭，除非赵云认为这违背刘备的利益，或者违背她赵子龙的利益，不然她就像一个无情地机器一样运作。
此时，洛阳城的街道，干净整洁已经看不到一丝冰雪的痕迹。别说是地面上没看不到雪，就连树上也看不到雪，简直就像是一夜之间全部蒸发了一样。道路上的百姓也是一样，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洛阳二十四亭的亭长们早就叫手下役卒清扫道路，以免耽误了大人物的行程。虽然刘若这些京城里的亭长天天抱怨这个，讨论哪个，似乎做亭长是个苦差事，但真要让她们放弃这种指挥她人的权利，她们是万万不肯松手。
以至于出了什么样的命令，她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做到最好，即使可能会弄得天怒人怨。
与门庭若市、总是充满勃勃生机的袁府不同，杨赐的府邸总是那么清静，那么严肃，那么冷漠，以至于微风一吹松柏，这位正在案牍前陈思朝中事务的老丞相，便听到了枝叶交击的声响，忽地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继续主持太常寺的工作。
杨赐现在已经不是帝国的宰相，而是太常寺的太常，位列九卿之首，用一些游戏里常见的设定，她差不多就是“大祭司”或者“枢机主教”这样的位置，负责管理最为帝国的最高学堂——太学。
太常寺是帝国的最高礼仪机关，太常更是官场上最权威的儒者，如果没有郑玄、卢植、马融这样树大更深的“儒门教皇”，从名义上说，太常才是儒门最高的权威。
太常寺的开支，往往是祭祀与教学经费，更准确些说就是祭品来源祭祀费用即为牲品、香帛之费，包括办纳牲品、香、帛、荐新品物等费用，如正祭之前的告庙、视牲、斋戒等等都有香烛、帛等费用。每年置办祭祀物品所用的经费大致为六十万到一百四十万左右。
而教学经费与管理难度则比祭祀非高出一百倍不止，三万名太学生的衣食住行，平日里的各类学费补贴与日用品的损耗，都由太常寺负责统筹。
而这些太学生全都生活在洛阳城中，每日上完课就是四处参加宴会交际，好不惬意自在。她们都是地方上来的天之娇女，自诩匡扶社稷，以天下为己任，实则多是清谈，对于朝政也妄自议论，如刘表、何颙之流就是此类，不只要管理她们的身体，还要管理她们的嘴巴和内心，难度之大，可见一斑。
马上接近年关，太常寺需要把账目汇总，提交到大司农张温所在的司农寺，以及总领所有账目的司徒府主计司，并且签上相关负责人的名字，盖上代表官职身份的印章，从立项开始到结项结束，以及结项审查，如此才算是完成了一次工作流程。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小事情，不应该让杨太尉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来处理，而应该由她手下的掾属或者寺吏负责。
大人物就应该有大人物的样子。
在普通人眼里大人物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坐在公车里，到处应酬吃喝，懂得说客套话，懂得剪彩，对办公室里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总之功劳都是上面的，责任都是下面的，荣耀归于集体。
一旦出了事情，自然有二把手甚至临时工为她们顶缸。
无论何时她们都保持着善良的品德与正确的立场。
但杨赐不然。
作为关西夫子的孙女。
她是一个有主人翁意识的完美主义者。
面对大汉帝国，这个多达六千万人的精密仪器。
她以《礼记》为家学，秉持“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哪里的齿轮需要打油，哪里的发卡需要紧一紧，哪里的油漆应该刷一刷，她须了解清楚，精通一切技能，万事亲力亲为，不可不劳心费神。
整个大汉帝国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不超过四个人。
这也导致了杨赐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生孩子都是抽空生的。
有这样的门主，她的门人们自然也要受累，孔融已经在杨赐家里住了三天三夜，没日没夜地处理着来自太常寺的各种开支账单。王朗等人都在房间里就地安息，明明今天不是办公的日子，但为了迎合杨太尉的喜好，她们也只能跟着杨太尉一起干活儿。
只不过，她们并不都像杨赐那样蒙受四世三公大恩，对于大汉帝国的刘氏忠心耿耿。
尤其是孔融，出身圣人世家，历朝历代都是明扬暗抑的待遇，几乎没出过什么高官，又与党人结交，名义上喊着忠于汉室，暗地里自称大圣之后。合该顺天应命云云的话，她没少说，更没少把金刀刘氏当作笑柄去谈。
尽管这个时代没有网络警察，但酒馆也不是什么无法之地。小胡子在啤酒馆口无遮拦地搞暴动，尚且要被公仆教育一番。若不是杨赐一直压着年少轻狂的孔融，也许这个口无遮拦的曲阜第一喷子，早就被廷尉府右监正，法衍收押在，或者被黄门北寺的长官黄门令张让直接按死在牢里，尸骨让家属领走。
在曹操手下干活儿的孔融，就是因为一张臭嘴，得罪了顶头上司，这才被公开处决，曝尸三日，谁来了都救不了她。
但孔融绝不会说杨赐的不是，她实在敬佩杨赐以及杨赐一家，更因为杨震畏四知，杨秉三不惑，杨赐议论切直，杨彪名震四海。曾盛赞其为“四世清”，极力阻拦曹操对忠于大汉的杨氏进行迫害。
如果有一天，帝姬刘宏与太尉杨赐分别被绑到两条铁轨上，而孔融只能救下其中一人。那么孔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杨赐，而把帝姬刘宏扔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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