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季,大旱焦金。茫茫北地,几近颗粒无收。
今年春天,流民相食。沃野万里,闲废无人敢耕。
转眼又是深秋,凛冬将至。
淤积城外的流民,躺下后还能坐起的,一日少过一日。天时渐冷,飘入城内尸臭也淡了许多。
“入冬前仍不起瘟疫,这一关就算过了。”薛让说这话时,语气却不怎么轻松。南边的“通汇钱庄总号”已受了他的裹胁,承诺南北两地的银票一视同仁,全额兑付。父亲再如何震怒,也不会干出“临阵换帅”的蠢事。待到天河南岸有舟船北渡,对他的审判也会降临。
“粮不多了。万一南边的‘糠米’运过不来……到了‘仲冬’,城里就得吃人。”叶玄仍不放心。虽然散出了十数名“火境”的部从去到各处观瞧、打探;虽然往来“枯荣城”与“薛园”的信鸦还未用尽,但他毕竟是困守孤城,对于外面的状况,尤其是远处的状况,掌握的还是太少,也太粗糙。
薛让对此显得乐观许多:“放心吧,没几个流民能抗过‘初冬’。运粮的事,父亲已和‘经纬镖局’谈妥,就算残喘的流民比我预想的略多,只要不是‘群蚁吞象’的局面,他们都能应付。”
“嗯。但愿吧。”
虽然早料到会是如此,但听到“经纬镖局”的名字,叶玄还是略感宽心。
论起南边“银钱最多、部从最众”的几个豪阀,数一数二的,当然是“通汇钱庄”与“航帮”。排第三的,则毫无疑问是“经纬镖局”。
与“通汇钱庄”不同,“经纬镖局”在南边虽算得一家独大,却远远谈不上“独此一家”。
又与“航帮”不同,“经纬镖局”的分号遍及天河北南,是极罕有的北人听到其名号后,不生恶感反生敬畏的南方势力。
不过经此一劫,世上恐怕已不剩多少“北人”了。日后的局面,必有大批“南人”北迁,填满空置的城邑,占尽闲废的田垄。不出千载,他们的后代又会将自己视作“北人”。
…………
“枯荣城”内,三不五时便可见到一幕“复古”的奇景。见得多了,也就不怎么奇。
星月无光,夜雨沥沥。一营三百人的“铁骑”执摇曳火把分做两列,于“外城”主街之上肃穆缓行。弯刀长枪、黑骑黑甲;无弓无弩、铁面獠牙。这是“古战场”才该出现的“重甲骑兵”,而且这一营人马所穿、所负,更是重甲之中最重的“板甲”。
在没有“练气者”横行的“古战场”中,最常见的四种甲胄,由轻到重,分为:皮甲、锁甲、鳞甲和板甲。其中唯“板甲”因过于沉重,无法兼顾骑射。
当年狼王“髯蓠”麾下,轻骑多配皮甲、重骑多配鳞甲。能披锁甲的轻骑皆为草原勋贵。板甲重骑,在狼王眼中更是比妻女还要宝贵的东西。
到了“凉帝国”鼎盛时期,“锁甲轻骑”与“板甲重骑”号称皇皇百万。只可惜,那时的雄兵已没有“横扫天下”的余地。那时的天下,尽归罗摩。
如今,距“重甲”被彻底扫入尘埃,已有六百多个年头。
早在史上第一个“蝗境”武夫“安修”敲响“帝国的丧钟”之前,“凉帝国”的将领们就已发现,“重甲骑兵”面对“练气的武人”,尤其是“火境”以上的那些,几乎毫无用处。就像搬起一块巨石,去砸那胡蜂。能否砸中且不说,即便成了,也得不偿失。铁蹄一响,黄金万两!
起初靠着“重骑”合围,还能扑灭一些脑袋不够灵光的武夫,到得后来,就连正面一战的机会也寻不见了。
话说两头。饶是“重骑”无用,脑筋正常的城主也不会容忍辖内之民公然豢养这样“一营”武装到牙齿的私兵。因此这“铁甲仪仗”便成了“容七五”的独家生意。
“容七五”出身玄青书院,是“禁卫兵团”上一任“团副”。于十二年前“解剑卸任”时,她在“夜宫”执事已足足四十年。
卸任后,“容七五”以自由民之身,在城内做起了婚丧嫁娶的“红白生意”。“枯荣城”繁盛日久,这等门槛不算太高的生意早已被人瓜分殆尽,竞客、压价何其激烈?可谓利薄如纸。
然而“容七五”的店铺开业当日,三百“黑甲铁骑”手执开了刃锋的刀、矛,悍然列阵。自此,“内城”殷实之家的“红白之事”,尤其是“白事”,再无旁人染指。
当然不是靠这“三百铁骑”欺行霸市。只因“重骑开路”原是帝王下葬之礼。灾害纪元,礼崩乐坏,但“重骑开路”的待遇仍非寻常商贾可享。倒不再是因为规矩、礼制所限,只是没有“重骑”。就算有,也没有整整“一营”。
另则,“白事”天天有,富商的爹娘却不是每日都死。整个天河以北,也就只“枯荣城”、“苍城”、“天默城”等寥寥数座大城,才能有足够多的殷实之家“撑住”这盘生意。三百“铁甲重骑”即便不去搏杀、没有战损,单摆在那里,就是条吞金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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