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平被拘后，经三司会审，先关进了宗正寺。
刑可上大夫，却绝不会上亲王。
谢清晏看着面前嘴唇干枯、面色苍白的谢清平，她挨过饿，所以知道枯槁般的谢清平一定多日未进食水。
几个月前，她被关进宗正寺时谢清平沾沾自喜，而现在，谢清平却成了阶下囚。
她将一杯酒推到谢清平面前，淡淡道：“你知道，以前我很羡慕你。”
可现在不羡慕了。
寻盐税此事，谢清平是替谢常办的。
当谢清晏把袁悠抄下的回文上呈谢常，他先是平静，再是冷笑：“朕的钱，七分归自己，竟还有三分归他赵家！”
原来她羡慕了十几年的父子情分，不过百万银钱。
之后便是下令拘了谢清平。
这几日来，谢常也好，赵皇后也好，对谢清平都未提及只言片语。甚至赵家还送了新的适龄女子进宫，讨好献媚。
多凉薄的亲情。
谢清平费力地扯了扯嘴角，举起那杯酒，坦荡地喝了下去，笑道：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谢清晏不语，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酒中无毒。
“三司判你杖五十，由我监刑。流放湘洲，贬为郡王。”谢清晏垂眸，道：“你舅舅死前说，他曾经发过誓，不会和我舅舅一样，做一生的棋子。”
“可惜，他是，你也是，你到死都是他用来掣肘的我的工具。”
谢清晏凤眼微眯，眸子亮且冷。
“由我监刑，可死，可不死。四哥...还是留在齐京吧，不然这地狱只我孤身一人，未免太难熬。”
“甚好，我也无力再去看这山河。”谢清平释然地点点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抬眼望了望窗外的鸟儿，似乎又想到了谁，便问：
“我妻...袁大人的妹妹，还好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去户部拒了和离书，愿做你的遗孀。”
仅这一句话，谢清平便有了苟且偷生的理由。
他头微扬，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五弟，你不敢杀我。”
这是他的死局，也是谢清晏的死局。
谢清晏领命监刑，他若是死了，便是谢清晏弑兄。
对上谢清晏平静的眼，他嘲道：“你授天以柄，背上弑兄的恶名，他对你动手就师出有名。”
“京郊百里外还有数十万大军，怕是我一死，他们就会进京勤王。”
他笑得猖狂，肆意而张扬。
而他说的话，却句句属实。
谢清晏若是在此时杀了他，便是后方大乱——前线的幸世邈与陆康无援，必死无疑。
“啪！”
谢清晏的手抽在他脸上，是极重的一巴掌，带着恨，带着不甘，也带着无能为力。
“清醒了吗？被操控着继续当棋子，就这么让你得意？”
谢清平轻抚微烫的脸颊，喃喃道：“有她，煎熬也成快活。”
话落，他的下巴被谢清晏挑起，对上一双淡漠的凤眼。
“你说的没错，我不敢杀你。”
“但这五十杖一下也不会少，刑后立马流放。三千里远途，你随他修道，也信命数，给自己卜一卦吧...看能不能活着到湘洲。”
谢清晏拍拍手，从外进来两名京卫，拖着无力的谢清平往外去。
庭中，袁悠亭亭而立，平静的神情下藏着担忧，在见着他的瞬间便红了眼尾。
“姐姐...”
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人，又来渡他了。
见了袁悠，谢清平眼中的惧意消散，他回头对谢清晏笑道：
“五弟，这一卦是上上签。”
谢清晏冷着脸，一阵风似地从他身边经过，风中有叹息。
“继续熬吧。”
她与谢清平，都是如此。
...
作恶多端多年的常王，因贪盐税，被贬郡王，流放三千里，到湘洲之藩。
他在朝堂罗织党羽多年，却没有一人在他出京时来送行。
这是丧家犬，是一颗弃子。
他的马车在出城门前被一众百姓拦下，围得水泄不通。
年深日久，他作孽太多，欺压过、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
他的马车被围了很久，众人责骂，投掷，若非家仆拦着，瘫在马车中的他定会被拉出来被人围殴致死。
直到一华贵女子走出马车，面对不善的众人却神情淡然，在马车前高声道：
“我替我夫，向各位赔罪。”
随后直直跪下，重重一磕。
马车缓缓驶出了齐京。
她与他，共赴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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