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挣扎的身子忽然顿了顿。
对于旁人来说，提起楚明华大家想到的可能都是她过去为了厉云逸做的丢人现眼的傻事，而对于同样纨绔的的孟兆来说，楚明华近半年来可是给他们京城纨绔圈子涨了脸，干了一番轰动的大事。
谁不知道她力平瘟疫，救下青州数万百姓？
她曾经也不学无术，纨绔不化，但现在却一鸣惊人，狠狠的打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脸，她的这种举动，让同样身处舆论中心的孟兆也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故而因此对她有一丝崇拜。
但，这并不意味这他能让别人看他的脸。
房间中陷入了沉默，孟长青看着自己缩成一坨的弟弟，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公子。”楚明华轻声开口，“若是旁人，我基本都会耐心劝有疾不忌医。”
“但二公子是性情中人，想来是听不进劝的。”
该说的话孟夫人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单见她都不能在踏足这件屋子就知道她有多无奈，连最亲近的人劝都没用，她说是肯定说不听的。
“茯苓南星，去给我将二公子的锦被掀了。”楚明华温声开口。
“啊？”孟长青一愣。
他们以诗书传家，一举一动都恪守礼节，哪里见过楚明华这种粗鲁的举动？
茯苓和南星接到指令，直接走上去，一前一后拉住锦被。
“哪里有你这样的人？！”孟兆怒气冲冲，用力抓紧了被子，大声吼叫，“无耻！卑鄙！”
但无论他再生气，也抵不过茯苓和南星两个习武之人，被子被无情的掀开，他忽然惊慌的抱成一团，往床角里面缩。
然而只是那匆匆一眼，楚明华瞥见了孟兆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上次在馨雅阁时，他意气风发肆意张扬，面上是无所畏惧的自信风采，然而这次若不是孟长青亲自带着她来，她简直不敢认面前这个人。
短短数日，唇红齿白的少年变得形销骨立，他的枯瘦得可怕，双颊几乎都要瘪了下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被子掀开，那股难闻的腐臭更是明显，楚明华却很熟悉这股味道，这是她闻过无数次的伤口恶化，化脓，感染的臭味。
“二弟……”孟长青紧盯着孟兆，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声音来。
“快走！快走！”孟兆有些崩溃的大叫，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出去，不要看我……”
孟长青心里难受，他想过去抱一抱孟兆，抬起的脚却在看到自己二弟濒临崩溃的反应时顿住，他回头看了一眼楚明华。
楚明华对着他点了点头，缓步走了上去，她抬起手轻轻放在了孟兆的头顶，柔声安抚：
“不要怕。”
她的声音清澈温柔，如同娟娟溪流，流入他的耳中，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孟长青后来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温声细语，却掷地有声，她像是穿透层层云雾的朝阳，又像是雨后勃然钻出泥土的嫩芽，坚韧且充满希望，带着无尽的力量与自信。
她说：“别说只是受伤，就是你一脚踏进了阎王殿，我也能给你拉回来。”
此话属实有些张狂，狂得孟兆都忍不住从臂弯中中抬起头看向她。
厉封羽眸子轻闪，唇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
“你真的能治好我？”孟兆喃喃开口。
楚明华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双手捧起孟兆的脸，仔细的看那拳头大小伤，孟兆见她的视线，目光闪躲，连忙垂下眼睫，又听到楚明华道：
“你这是火器伤，太医开的烧伤烫伤的药收效甚微，再加上伤口炎热，根本不能用白布包裹，必须敞开来。”
以他们的治疗手段，就是将药粉或者药膏涂抹至患处，然后再用干净的白布包裹起来，楚明华理解他们是为了防止伤口碰到被污染，但现在这个天气显然有些不适宜，因为他们的药效有限，伤口根本不能愈合，白布又不透气，最终导致化脓和腐烂，而且感染不光引起高热，还容易导致感染性休克。
与此情况同样的是他的手，楚明华拆了布条，才发现他的手背像是被砸了一个深坑，发白的腐肉，淡黄的脓水，指节以一种畸形的角度软塌塌垂着，几乎都不需要x线，楚明华一眼看出了是粉碎性骨折。
难怪，中医这没法治。
就是放到现代很多医院都会建议截肢，不过还好孟兆是遇见了她，她原来这种手术做的也不少，只是孟兆这伤口有些麻烦。
“我能让你恢复正常，只是过程会有些痛苦，你忍得了吗？”楚明华问。
听到她的话，孟兆的眸底亮了亮，坚定了点了点头。
“楚二小姐要怎么治？需不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
孟长青看着自己二弟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势，脸色微微发白，但楚明华的话又让他心生期望。
当然，不是他愿意相信楚明华，而是他已经没有能信的人了。
楚明华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准备，我要的东西你们也没有，我自己带过来了。”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药箱，又继续道：“二公子的伤口已经恶化了，必须要将那些腐肉割掉，脸上的缺的皮和肉只需要用人工皮肤移植，手上要麻烦些，需要把手切开将骨碎片清理掉，然后在再用钢钉将指骨固定，至于缺失的一部分组织则要将手缝入腹中，等他自己长好。”
一行人听楚明华的话听得半是云里雾里半是骇然，什么叫人工皮肤？还要将手切开缝进肚子里？这是将人当做破布么，想划开就划开想缝上就缝上？
厉封羽微微挑眉，对于楚明华的手段他略知一二，虽然略显血腥他却不意外，他真正感兴趣的是楚明华口中的钢钉，是精钢么？
精钢可不容易得，百炼成钢，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铁矿才能练一些精钢出来，而这些精钢都掌握在少府监手里，用来制造最精锐的兵器，且数量稀少得可怜，就连他的西北军也只有寥寥数人的兵器里才有此物。
“缝……缝入腹中，那岂不是要把肚子切开？！”
孟兆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着楚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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