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想举报海上非法作业行为。”
一楼大厅里只有两个年轻女孩儿在值班，陈悠悠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还把其中一个有点昏昏欲睡的吓了一跳。
她带了点不耐烦地挺直腰背，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张男女通杀的脸。
一时之间所有冷言冷语都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只呐呐地伸手朝右手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上楼梯左转第一间办公室登记。”
陈悠悠朝她点头道了谢才走开，徒留她一个人还在美颜冲击里回不过神来。
*
二楼的几间办公室，除了前台指引的那个，其他的都房门紧闭。
陈悠悠敲了敲那扇半掩着的门，里面很快传出了一句“请进”，听声音倒是蛮年轻的。
一推门进去，正在办公的几个人齐刷刷抬头朝她看过来。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体内的社恐之魂都要发作了。
要不是来之前她先在家里做足了心理建设，这会怕不是要直接掉头逃走。
无视正在积极抠城堡的脚趾，陈悠悠面上一派淡定，将来意说明了一下。
“您贵姓？”一个看起来大概也就二十多岁的男生问道。
听声音应该是方才喊她进门的那个。
“免贵姓陈。”
“陈小姐您请坐。”
张文彬是今年四月份才考进渔业局的，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打交道的基本都是一些糙老爷们。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上门来举报投诉。
“请问您是要投诉哪种非法海上作业行为？”他抽了个笔记本出来做记录。
陈悠悠坐下后就把文件袋里的一叠照片拿了出来，这是她下午专门在照相馆洗的。
“今天早上，我们在潜游的时候发现了有人非法使用底拖网的痕迹，而且根据周围的环境特征判断，我们一致认为对方使用的是绝户网。”
她把照片摊开放在桌子上，让张文彬查看。
听到“绝户网”这个词，张文彬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
他旁边工位的一个女孩子也凑过来，一一翻看了照片后朝他说道：“看照片里的痕迹，的确像绝户网。”
张文彬和这个女孩子都是今年通过考试选进来的，是办公室里的新鲜血液。
年轻人富有工作激情，不像一些老油条一样已经被磨灭了热血和抱负。
两人一个将陈悠悠提供的照片做好记号，认真收好，一个详细记录了她口述的过程，在电脑上提交了投诉工单。
不过……
在陈悠悠问什么时候会有举报结果时，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最后还是张文彬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小姐，你说的这个事儿我们已经清楚了，这边会尽快调查的……”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说辞官方到让人失望。
这是他在这几个月的工作时间里学会的“官话”。
其实国家近些年来，在意识到环保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后，已经越来越重视海洋环境的保护了。
但架不住有些人阳奉阴违，不当回事啊。
他们人微言轻，在部门里没什么话语权，有时候见到一些看不过眼的事情，也只能忍气吞声。
性格太独，做事太较真的话，很容易被其他人孤立。
渐渐的，他的棱角也被磨平了。
陈悠悠看到他脸上为难又窘迫的神情，知道他是做不了主，也无意再苛求他。
她正打算告辞，门口却传来了“哟”的一声。
还未回头，她就听到张文彬他们齐齐喊了一句“郑局”。
她转身一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端着茶杯站在办公室门边。
陈悠悠没有先出声，倒是他们口中的郑局装模作样地问起了他们在忙什么。
等听到她是来投诉的，而且举报的还是违法使用底拖网这种行为。
不知道是觉得事情棘手难办，还是嫌她多管闲事，她听到那位胖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那声音虽低，但以她现在的听力听来却是清晰入耳。
对方脸上刚看到她时那个还算比较真心的笑，一下子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敷衍。
看到对方这种态度，陈悠悠就知道今天这趟算是白跑了。
估摸着张文彬给她提交的那个投诉工单，也不会有什么让人振奋的下文。
因此，她也不再逗留，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渔业局。
走出渔业局时，她看着青天白日下门口那行硕大的宣传标语——严厉查处海上非法作业行为，竭尽全力保护海洋渔业资源。
只觉得像是看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她突然明白了吴辉他们无处言说的愤懑。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陈悠悠将头靠在窗上发呆，脑海里思绪纷杂。
想珊瑚礁周围被破坏殆尽的环境，想大家习以为常的隐忍，想那位郑局脸上不以为意的假笑……
就在她开始考虑是否可以借由网络发声时，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宋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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