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娘子把披风帮她裹了裹，扶着她快步往马车前行去。
听到这话，程娘子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也一如既往温柔。
“二小姐放心，府中收到信以后，夫人就命奴婢安慰过家属了，李管事的家人都得了赏银，也给李管事选好了墓地，过些时候就能安葬了。”
坐马车比坐船慢，还要再过几日才能抵达玉京。
步云霓立即松了口气。
她冻得直哆嗦，声音也有些颤抖，还是坚强说了一句：“毕竟我们一起遭难，我大难不死，她却永别长眠，我心里怪难受的。”
程娘子看了步云霓一眼。
外面天有些冷，冷风呼啸而过，在斗篷风帽下面盖着的是步云霓泛红的眉眼。
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没有见过这样生离死别的事，难过也是正常的。
程娘子没说话，直到把她扶上马车，又把烧暖的薰笼塞到她手中，这才缓缓开口。
“二小姐，这一切都是意外，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同你无关的。”
程娘子是伯夫人身边最年轻的管事娘子，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却十分能干，可以称得上是八面玲珑了。
步云霓知道，伯夫人身边的三名管事娘子都是上官氏亲自选了送过来的，周妈妈是伯夫人的陪嫁，胡妈妈和程娘子都是后来来到永安伯府的。
毕竟，永安伯在朝堂上也是步步高升，家里事务繁多，忙不过来。
步云霓垂下眼眸，冻了那么一会儿，她嘴唇苍白，泛着可怜的冷白颜色。
她看着手里的薰笼，小声问她：“程娘子，那当真是意外吗？”
“我有点害怕。”步云霓说着，豆大的泪珠瞬间坠落。
马车里只有程娘子、春袖和清禾跟着，其余人都在后面的马车，故而步云霓的这一滴泪，并不显得特别突兀。
除了清禾，其余两人都觉得步云霓依旧对那场大火害怕。
程娘子浅浅笑了。
她握住步云霓的手，手心干燥而温暖。
“二小姐放心，那肯定是意外，如今回了家中，小姐就更不用害怕了。”
“伯爷和夫人会保护小姐们的。”
步云霓抬起头，可怜巴巴看着程娘子，这才含泪点头。
“嗯，有父亲和母亲在，我就不怕。”
程娘子似乎是第一次见步云霓那般，盯着她如玉的容颜看了半晌，直到步云霓羞红了脸，她才感叹。
“二小姐长开了，越来越漂亮，比寻常人家的千金都要漂亮。”
步云霓却摇摇头：“程娘子贯会说话哄人，我哪里比得上其他姐妹。”
程娘子想起步云歌和步云烟，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位安静柔弱的二小姐，似乎才是家里最美丽的千金。
她就那么安静坐着，都仿佛是深夜里寂静绽放的昙花，香气四溢，却不张扬。
“二小姐太谦逊了。”程娘子由衷说道。
步云霓抿嘴笑笑，没再说话。
马车安静行驶了一会儿，步云霓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问程娘子：“程娘子，我四月未归，过年也没回府中，不知父亲和母亲可好？”
这都是套话，程娘子张口就来：“伯爷很好，就是衙门里的差事有些忙，每日都很辛苦，夫人一贯都很康健，二小姐放心就好。”
步云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得不说，她的父亲永安伯步无隐当真是个能人，祖父的这个永安伯爵位，是跟随先帝征战多年得来的，因为官职不高，也不是什么近臣，故而给个三等伯爵已经是天恩浩荡。
但步无隐却不是个武将，他自小读书，文采尚可，后来作为永安伯的嫡长子荫封进入国子监读书，也算有些文采名声。
因为被封的是三等永安伯，故而父传子时要降等袭爵，只能承袭车骑都尉，就连现在的永安伯府都要改制。
过去的那段故事，步云霓并不知晓，那时候她才三四岁，不太记得事。
总归就是步无隐凭借国子监监生的身份，认识了不少世家子弟和皇亲国戚，又娶到了上官氏的女儿，有了各家的保举，在祖父过世之后，他顺利承袭了永安伯的爵位。
步无隐没有科举，就凭借监生的身份，从最末等的七品京官做起，时至今日，已经官拜从四品光禄寺少卿，主掌宫中酒醴之责，虽不如三省六部的官员重要，却也在京中颇有脸面。
说他忙，是因为近来要春闱，春闱之后还有琼林宴，都要光禄寺置办宴席酒礼。
思及此，步云霓叹了口气：“父亲一直都很忙碌，我很少见到父亲，不知如何才能表达孝心。”
程娘子有些意外她会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不由笑道：“那等回了府中，小姐多做些点心之类，给伯爷送一送，也好让伯爷知道小姐的孝顺。”
这府中最老实的就是柳姨娘和二小姐了。
不主动往伯爷跟前凑，难道还指望伯爷屈尊降贵去看望你们？
步云霓抿嘴笑笑，没说话。
之后的路程就安静许多，等到了家门口，程娘子就先下了马车，搀扶着步云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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