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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妈，奶奶还没有起吗？”
一般这时候，曲秋舫都在客厅里面听曲儿了，今天楼下过于安静，只有阿姨打扫的声音和室外的鸟雀鸣啼。
苏酥伸手指了指门口的男士运动鞋，回复她：“呐，季韫来了，现在陪你奶奶在园子里散步。”
何安瑭抿了抿嘴，神情发生了细微的转变，她驻足几秒，转身就准备上楼。
“哎，早餐都准备好了，你往楼上跑什么？”苏酥从厨房将黑米粥端出来，看着何安瑭又折返上楼，出声喊住她。
何安瑭头也不回，“妈，我想起来还有工作没有完成，等一下……”
“安瑭。”另一道声音叫住她的名字，是一声温润的男声。
何安瑭不得不停下脚步，她神情冷了很多，侧过头她视线向下瞥，纤长的睫毛扑动着，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遮住眸底的凉意。
还不曾转身，她就又听到了曲秋舫一道慈爱的声音，“安瑭啊，下来，阿韫来了，你们俩年轻人陪我说说话。”
何安瑭长舒一口气，瞳眸微微上翻，心里默默地爆了句粗口。
真烦。
——
“安瑭，我来的时候给你发了消息，想问问你吃不吃步行街的那家馄饨，曲老师说你很喜欢吃。”
季韫笑得很阳光，偏圆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春日正好的湖水。
何安瑭没看他，只是回了一个清浅的笑，她动了动筷，“手机没电了，没看到，而且我现在不喜欢吃了。”
季韫也不恼，从瓷盘上拿起一个鸡蛋，低头动作缓慢的将蛋壳剥开，说道：“之前你不是想试试舞枪吗？要不今天带你去梨园玩玩？”
何安瑭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很干脆拒绝：“不了，最近很忙，以后也没有时间，我也不感兴趣了。”
季韫手里的动作没停，他剥鸡蛋的时候都是很仔细的，瓷白的鸡蛋上面没有一点瑕疵，他回道：“没事。”
曲秋舫又想说点什么，何安瑭莫名感到一些许烦躁，就在那颗白净的鸡蛋要递到她的面前时，她站起身，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表面的笑意不达眼底。
何安瑭对着曲秋舫讲道：“奶奶，我还有约，就不留下来陪您老人家了，等什么时候得空我再来。”
后一句有点耐人寻味，这个“得空”她没有挑明是谁得空。
何安瑭总认为一家人不应该闹不开，但是她也是真的坐不下去了，她真心不想再虚与委蛇。
何安瑭临走时随意地瞥了一眼季韫，没有细看，只觉得他脸上的表情……
算是低落？
——
回国这么久，即使曲秋舫时不时打电话催促她来，何安瑭也一直没有来。
如今，站在云台山的山脚，仰望着高处的庙宇，何安瑭心里比往常多了一种情绪——叫做不安。
何安瑭抬步随着石阶一级一级往上走，她的这颗心跳动的很厉害，从山边上往下看，因为鞋踢到崖边的石子，细碎的小石子坠落下去的时候很快，她的心也感到眩晕，惴惴不安。
她不像是来祈福的，倒像是来改命的。
山间鸟鸣不绝，山风带下檀香，越往上走，人应该时越感到净化和宁静，她却恰恰相反。
上到山顶。
“施主。”一个小僧人向她合手作揖。
何安瑭回礼，接过三柱香举起敬拜，即使她的表面淡然无波，但是心还是不宁静。
圣人说，可解脱处，惟神佛前，与山水间。
可她一路走来，即使是现在闭眼敬神明，也不曾得到一丝解脱。
戾气太重之人，连神佛也救不了。
何安瑭将袖子卷起，手肘白嫩，冷白的手腕上淡紫色的静脉微微凸起，她手腕上戴着那只浓重翠绿的翡翠镯子，托衬得她外貌脱尘。
耳边是僧人在诵念佛经，何安瑭拜过后，缓缓睁开眼眸，昂首与大殿上的佛祖对视。
她清眸潋滟，坦荡荡又让人看不清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片刻，何安瑭接过小僧手上的竹筒，她的手本身就很凉了，竹筒外的冷气进入掌心，更加寒凉刺骨。
何安瑭缓了缓，捧着竹筒，侧过头轻声说道：“小师傅，您先去忙，不必管我。”
小僧人知道何安瑭是何许人，梦参主持也吩咐过，她若来了便由着她，不必引荐。
小僧人双手轻轻合上，念珠稍动，微微颔首。
“有劳了。”何安瑭眸子向下，做了个礼。
小僧人做完礼就往一侧的门走去。
何安瑭收回目光，头下低，再次阖上，便开始摇签。
她心里想到了上一次摇签时，梦参主持的解说：
“情爱难免，开始时名响山河，却得缘比纸薄，情字成错，落得个相思无果，两手空空。”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何安瑭记不太清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多是不屑和桀骜。
不远处的钟磬声响起，接着就是“啪”的一声，竹签落地。
——
“她来了吗？”梦参师父坐在菩提树下，注目看着石桌上的棋盘。
一旁的小桌上备着一壶茶，两只倒盖的青瓷杯，还有一个刻满了经文的盒子，盒子半开，里面隐约摆放着一串叶紫檀的佛珠。
小僧人知道他问的是谁，答道：“来过了，前门的师哥说何施主摇了支签就走了。”
梦参师父点点头，他手里的白棋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热，嘱咐道：“你去把她用过的那筒竹签给我拿过来吧。”
小僧人颔首：“是。”
说完，小僧人转身就往大殿走，却又被叫住。
“罢了，你把那筒竹签烧掉，换一个全新的，不必再拿给我看。”
梦参师父的视线缓缓落在小石桌上，“这佛珠收起来吧，有缘之人今天是不会来了。”
竟然她已经做出了抉择，他便不劝。
半晌，那颗也白棋也没能下下去，梦参师父又换了颗黑子，依旧顿在半空中。
——
没有人知道，那只何安瑭抽中过两次的签子被她折断，丢进了香火炉里，化作了一缕香烟，弥散在山水里，没了踪影。
她不信命，以前不信，现在更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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