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妮最近烦不胜烦，还是她改嫁的事。她自己都不操心呢，怎么就有那么多人要操心她的事呢？
张大娘后面又来了两趟，见乔大妮对陈刚不满意，又再物色了两个，乔大妮都没有松口。张大娘虽说没说什么，但面色也不好看了。
这几天茶山上的清明菜都长出来了，高家坡大队有一片茶山，以前是大地主家的茶园，现在归生产队了。每年清明节前大队都会组织队员们采茶，茶叶也是队里的收入来源之一。采茶是一项很累人的活，但是工分也高。
现在茶芽还没怎么长出来，倒是树底下的清明菜先冒出了头。这边的人喜欢用清明菜加糯米粉做清明粑吃，也是这几年好过点了，这才又有清明粑吃了。
这个季节还早了点，清明菜还比较小，都还没开花呢。乔大妮也是想躲着张大娘，这才上茶山来了。
摘了一捧，放鼻子下闻一闻，清香，这个味道乔大妮喜欢，有春天的感觉。有的人觉得开花了的更香些，乔大妮不挑，这个样子的也挺好。
摘了半天，有小半篓子了，够了，乔大妮背着背篓往回走。
路过牛棚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是那天在牛车上躺着的人。
牛棚不大，是用一根根木头圈起来的栅栏，上面盖着茅草。分成两边，一边是关牛的，一边是堆放草料的，还给隔成了两个小隔间，想来就是住牛棚里的人的住所了。
那个男人就蜷缩在草堆上，身上盖着件破棉袄，脸色很白，胡子拉碴的，头发也很长了，看不出长什么样，倒是比那天看到的好多了，起码像个活人了。
乔大妮盯着那人看了很久，久到林衡觉都察觉到了，睁开眼睛缓缓的望向她。
乔大妮惊了下，盯着别人看，还被人给发现了，有点不好意思的回过头，小跑着下山了。
再说林衡觉，从住到这里以后，除了隔壁同住牛棚的钱有为，就只见过刘大夫和大队长高长征了。想来是路过的村里人吧，林衡觉不做他想。
刘大夫天天来给他换药，大队长有时候也跟着来。林衡觉内心里非常感谢刘大夫和高队长的，要是没有他们，他怕是早就成一具枯骨了。
虽说感激他们，但林衡觉平时也大多是沉默寡言的，也不曾多跟人交谈。主要是这一年来的林林总总，使他成了只惊弓之鸟。
就连同住一屋的钱有为都只知道他叫林衡觉，是湘城大学的教授。
钱有为听到他是湘城大学的教授时，啧啧称奇。想他钱有为是因为钱太多了，国内有名的资本家，被人举报，这才下放到这高家坡大队来。这后生，一个老师，教书育人的，能干啥，也给下放了。好歹他还全须全尾的，这后生可好，差点就要了命了。
林衡觉默不作声，一脸苦笑。想他林衡觉毕业于京大，毕业后任职湘城大学，父母也都是湘城大学的教授。前半生潇洒恣意，风风光光，怎知一朝落难，竟沦落到拖着半死不活的躯体与牛同住。
想到父母，父母比他还先被带走调查，他们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林父林母早年在美国留学，建国后回国报效祖国，往日的朋友都在美国，平常也有通信，这次被自己的学生给举报，说他们叛国！
革委会的人接到举报，直接来家里就把人带走了，两年了，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还活着吗？林衡觉不敢深想。
林父林母被带走时，跟他们姐弟断绝了关系，本是想保住他们姐弟俩。林衡觉还有个姐姐，叫林衡清。林衡清跟丈夫是搞科研的，希望不会波及到他们。
本来林衡觉也只是被学校停职查看，谁知，自己的爱人孙丽丽竟然举报自己的丈夫！说他受父母影响，思想腐败，跟他划清界线，打掉他们的孩子，火速嫁给他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林衡觉懂，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狠，那是她们的孩子啊。往日的甜蜜，缠绵，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吗？
一想起前妻，林衡觉不禁双眼通红，握紧双拳，气急了，大口大口的咳嗽起来。
这个毒妇，他的腿，就是她带着革委会的人打断的！就为了嫁给孔志斌，湘省革委会副主任。
乔大妮刚下山，同住牛棚的钱有为就回来了。钱有为下放到高家坡大队已经两年了，这里的人也不曾为难他。
好好劳动，好好改造，挣了工分就有粮食分！就是钱有为也六十多了，本身就是大资本家出身，没干过体力活儿，挣的工分有限，那分到的粮食就少。
这不，开春没多久，就快断顿儿了，这才上山去挖点野菜。想他钱有为也有吃野菜的一天！
看到林衡觉还是他出门时的姿势，不禁问道：“后生，你饿不？”林衡觉才下放，又没参与过劳动，本来是没有粮食的。还是高队长跟队上的干部们商量了，先借给他点粮食，以后有了工分再还，别给饿死了。
粮食不多，也就几斤玉米粒，几十斤红薯，放在牛棚里，跟钱有为一起搭伙吃着，不然，就他这个样子，有粮食怕是都吃不上。
林衡觉不做声，冲钱有为摇了摇头，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还好你是下放到高家坡大队，这里大队长是个厚道人，还碰到了我，不然啊，你早就死了。！”钱有为感叹道。
见林衡觉也没个反应，又问道：“你刚刚看到个女人吗？我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一眼，好像是村里的乔大妮？”
见林衡觉不搭理他，也无所谓，继续絮絮叨叨：“这也是个可怜人，去年男人修水库被砸死了，成了寡妇，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可怜呦～”话音一转：“那也比咱俩强，好歹人家还有吃有喝的，我们这都快断顿儿了，还在这可怜别人呢。”
钱有为也是太久没个人跟他说话了，一闲下来就叨叨个不停，哪怕林衡觉不回他，他也有自己的趣味。
虽说村里人纯朴，不曾辱骂，批斗他，但也不敢轻易跟他个坏分子交谈啊。钱有为这两年可是快憋死了，好不容易来个能跟他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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