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叔站在村口,目送越野车消失在盘山公路的拐角处,直到引擎声彻底被雨林的鸟鸣吞没。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竹叶上挂着露珠,整个那拉村还沉浸在婚礼后的宁静中。
“走了。”岩叔轻声说,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身边的许父。
许父点点头,目光仍望着山路的方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战场。”
两人转身往村里走。晨光透过榕树的缝隙洒在青石板路上,昨夜狂欢的痕迹还未完全清理——竹台上散落着几朵枯萎的野花,篝火处余烬尚温,空气中隐约残留着糯米酒的甜香。
“许先生真要帮我们理账?”岩叔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叫我老许就行。”许父推了推眼镜,“我老婆做了三十多年财务,看你们合作社的账目还比较原始。趁着这几天有空,帮你们建个规范的财务系统,以后申报项目、申请资金都用得上。”
岩叔感激地握了握许父的手:“那真是……太感谢了。”
“客气什么。”许父难得地笑了笑,“兮若的妈妈叫我去跟玉婆学织锦,说要把那拉村的图案用到我公司的服装设计里。我们俩,算是各得其所。”
村子的日常节奏很快恢复了。婚礼的喜悦沉淀为更加扎实的生活动力。岩叔召集合作社理事会开了个短会,安排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重点。
“槿之和兮若去省城答辩,估计要半个月。”岩叔坐在祠堂前的石凳上,面前摊开笔记本,“咱们不能等。三件事:第一,阿峰的餐厅要尽快开起来;第二,准备专家考察组可能来访;第三,继续推进生态巡护日常化。”
阿峰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认真记录。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有着厨师特有的圆润脸庞,眼神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在省城最大的生态餐厅工作了三年,从帮厨做到副厨,学的不只是厨艺,还有整套的餐饮管理和营销理念。
“岩叔,餐厅场地我看好了。”阿峰站起来,“就是村口那间老仓库,位置好,空间大。我算过了,简单改造加上设备采购,十万块钱刚好够。我想……能不能请村里人帮忙改造?工钱我照付,但可能比外面请人便宜些。”
岩婶第一个响应:“说什么工钱!你回来开餐厅是给村里长脸,大家帮忙是应该的。你岩叔、阿勇他们几个男人都会木工,妇女们打扫收拾,两天就能弄出来。”
“那不行。”阿峰很坚持,“亲兄弟明算账。合作社的章程里写了,劳务支出要规范。我按每天八十块算,记在账上,等餐厅盈利了慢慢还。”
理事会讨论了十分钟,最后达成共识:村民自愿帮忙,阿峰按半价支付劳务费,既符合规范,又不伤感情。更重要的是,这将成为合作社内部劳务协作的第一个案例,为以后的项目立下规矩。
会议结束后,阿峰没急着离开。他走到岩叔面前,欲言又止。
“还有事?”岩叔问。
“岩叔……”阿峰挠挠头,“我想请玉婆当餐厅的顾问。”
“顾问?”
“嗯。”阿峰眼睛发亮,“城里现在最流行‘故事餐饮’。一道菜不光要好吃,还得有文化、有故事。玉婆是村里最懂老传统的人,哪些野菜什么时候采、怎么烹制最地道、每道菜有什么寓意……这些只有她知道。我想请她每周来餐厅坐半天,给客人讲讲菜的故事,也教我们年轻人传统做法。”
岩叔若有所思:“玉婆年纪大了……”
“不用她干活,就是动动嘴。”阿峰赶紧说,“我按顾问费给她,一个月八百,您看行吗?”
“钱是小事。”岩叔站起身,“走,我带你去找玉婆,她自己说了算。”
玉婆住在村子最东头的竹楼里,门口种着一片药草。老人正在晒采来的金银花,听到阿峰的来意,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让我去餐厅?”玉婆摇摇头,“我一个老太婆,能做什么。”
“您能做很多。”阿峰蹲在玉婆面前,语气诚恳,“玉婆,我在城里学厨时,师傅说,最好的厨师不是发明新菜,而是守住老味道。咱们村的老味道,都在您心里。哪些菌子配什么肉,哪月该吃什么野菜,祭祀时做什么供品……这些要是失传了,那拉村就真只剩个空壳子了。”
玉婆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头看向远方的雨林,沉默了很久。
“我小时候,”老人缓缓开口,“村里有个规矩:女孩子十岁就要跟着母亲学做饭,不是学吃饱,是学吃好。什么节气吃什么,什么人吃什么,都有讲究。孕妇吃山参炖鸡,产妇吃红糖姜茶,老人吃茯苓粥,孩子吃核桃糕……这不是迷信,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养生智慧。”
阿峰屏住呼吸听着。
“后来,年轻人出去了,这些规矩就断了。”玉婆叹口气,“我女儿在省府,连芭蕉叶都不会用。孙子更别提,只认得超市里的包装食品。”
她转向阿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你真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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