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窗户紧闭，光线昏暗。
门边架着一口小药锅，劣质的炭渣掉到地上，黑灰踩的到处都是。
那名叫红秀的瘦小宫女赶忙将锅子端走。
她每天又要伺候娘娘又要熬药，熬药便得一两个时辰，锅子放在这里放心些。
众人进去后着实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环顾一圈，便是瑶华宫里粗使宫人的屋子都比这要好些。
床上的青布帐子沾满药渍，顾嫔半躺在床上瘦的形销骨立，红秀去扶起她，“贵妃娘娘，您来了。”
“嗯，顾嫔，你这里是怎么了？”
柔安走到榻前，掩着口鼻问她。
潮湿的床褥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一看就是长久没换过的。
一张脸没有了之前的圆润饱满，顾嫔自嘲地说道，“嫔妾失了皇嗣，又得罪了皇后娘娘，落到这步田地自然没有好下场。”
菘蓝找了一圈才收拾出一个像样的凳子给柔安擦干坐下，剩下的不是掉漆就是缺胳膊少腿。
果然，在这宫里一露出颓势，便会跌到谷底。
这也是人人拼命都要往上爬的意义。
转头四处看了看，简直家徒四壁，墙角还挂着蛛网。
柔安叹了口气，叫人将带来的东西拿过来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些衣料和补品，本来想给你补身子用的，现在看来你更需要别的。”
光鲜的锦缎和梨木盒子在破旧的桌上格格不入。
顾嫔摇了摇头，干燥的嘴唇上带着鲜红的裂纹，她悲悯道，“嫔妾身子已然是坏了，长久的流血活不长了，贵妃娘娘不必费心。”
“你不恨本宫害了你的孩子？”
柔安惊讶道，毕竟之前二人针锋相对，柔安还动手打了她。
“嫔妾知道那件事和贵妃娘娘无关，是嫔妾自己带不住他。”
顾嫔说着眼眶泛红，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恨意，“皇后佛口蛇心，让嫔妾在玉棠宫里一边住着一边念着她的好处，最后还利用嫔妾的孩子来害您！”
“你都知道什么？”
柔安蹙着烟眉问道。
顾嫔之前明明疯疯癫癫的，又怎会突然好起来？又为何走着路便小产了？
听到贵妃的话，顾嫔的神色动容。
她看向柔安一字一句认真道，“皇后买通了翠月，让她将嫔妾喝的保胎药换成了令人精神失常的药物，嫔妾夜夜不得好眠，慢慢的，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动了……”
说着，顾嫔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凹陷的眼窝不停地往外流泪。
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肚子，仿佛里面还存在着小生命，“这些都是翠月临死前托人告诉嫔妾的，不会有假。”
“孙芷薇还真是算计透了。”
柔安忿忿道。
虽然顾嫔这个孩子她也不喜欢，不过要她真下狠心害了，还颇有些难受哇。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好在孙芷薇大权已下，现在也翻不起来什么浪花了，你在这好好地养着吧。”
看着这小产之人住的房，柔安一双星眸里都是不悦。
她站起来吩咐着玉珠，“叫内务府的人来将这屋里的东西都换走，一样样按嫔位的规制送来，下次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就让内务府的管事过来和本宫回话！”
“是，娘娘。”
玉珠很快应下。
抓着被子的手没有一丝血色，顾嫔颤抖着唇，悲凉地向柔安问道，“贵妃娘娘，您为何要帮我？”
“本宫只是看不过去而已，拜高踩低，便是再失宠也不是那群奴才们能肆意欺辱的。”
柔安睨着她凉凉地说道。
她不是什么圣人，但顾嫔也到底没了孩子，同为女人，顾嫔以后也不会有恩宠，对于这样不算是对手的对手，小小的施以恩惠，将来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打起精神来吧，反正人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有一天算一天，好好活着。”
柔安由衷道。
“多谢贵妃娘娘……”
望着贵妃离开的背影，顾嫔躬下了身子。
——
还未到午时，邵承冕就兴冲冲地来了瑶华宫，越过宫人，他大步地往内室里迈，“桓桓，桓桓，看朕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他手里握着个精致的长形白玉妆盒，上面嵌满了彩宝，想给柔安一个惊喜。
“人呢？”
内室里空无一人，邵承冕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无霜匆匆地进门，向邵承冕屈膝行礼后禀报道，“皇上，我们娘娘出去了，一会儿便会回来。”
“出去了？”邵承冕一脸茫然，华嫣出宫去看建好的公主府了，这大中午的桓桓还能去哪里？
“贵妃去哪儿了？”
无霜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低头犹豫了半天，“奴婢也不知道。”
邵承冕见过的人何其多，鹰眸顿时凌厉，语气不善，“说！贵妃到底去哪了？”
“去了……顾嫔娘娘处。”
顶着强大的压力，无霜哆嗦着说了实话。
邵承冕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桓桓去顾嫔那里做什么？难不成还不相信他吗？
想起顾嫔住的毓秀宫位置，他一步两阶地往外走。
康盛等人追在后面，腿都跑细了。
越过重重小径，前面树影处背对着站着名女子，邵承冕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桓桓，没细看就过去了。
他将拿着妆盒的手背在身后，另只手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语气得意中带着炫耀，“桓桓，你看朕……”
‘桓桓’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却倏地变成了淑妃的模样。
“皇上？”
邵承冕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僵硬，“淑妃？怎么是你？”
淑妃从没见过神色这样温柔的皇帝，她脸颊上升起两团红晕，说话也支吾了起来，“臣妾，臣妾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婢女拿伤药来……”
说着，许泠欢举起了白皙手背上的伤痕给他看，还流着血。
原来淑妃是来这里采花儿的。
邵承冕看了一下，点点头，“哦好吧，那你忙着吧，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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