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厂里所有的中层以上领导齐聚会议室，召开全厂领导会议。这个会议一年两次，年中一次，年底一次，这一次既是下一年的一次工作安排，也是比拼大会，比啥，当然是比手里的茶杯了。
赵芹一早，就拿出两个茶杯，一个是财务科十一月份完美完成了上级安排的工资制度变更的要求，上级领导发的，瓷的，上面印着奖，工资改革工作标兵，一九五二年十一月，另一个是赵鑫的，这一次她再一次成功跳级，厂里发的，搪瓷的，印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左看看右看看，两头为难。旁边财务科勤杂员笑着说，“赵科长不知道拿哪一个好，一个拿杯子，一个拿盖不就行了。”
“好丫头，果然聪明。你要是把这股聪明劲用在学习进步上，万一哪天厂里再扩招，你就能考个办事员或者干事了。”这个勤杂员是厂里某个高级锻工的女儿，高小学历，和赵芹几乎同时进厂，都是50年大扩招的时候进来的，但是现在两个人差距可太大了。原因就是，这个勤杂员觉得，女的嘛，好好的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就行，现在她爸比较挑剔，再加上年纪也小，没结婚，才出来上班，等结了婚她就辞职回家了。一个已经决定要辞职的人，怎么可能去学习这个岗位的专业知识，不过她现在能做衣服，能打毛衣，能做鞋，能绣花。可以说是旧时代女性的必备技能和选修技能她都点的高高的。
赵芹听了勤杂员的建议，拿了瓷杯子，外加一个搪瓷的盖。顺便往里泡了两个枣，杯子和盖不怎么匹配，盖子刚好盖住杯子外沿。然后拿着笔和本，端着杯子去了会议室。
一进门很多人就被这个奇葩的造型吸引了，“哟，赵科长，这个造型别致啊，嚯，部里发的，赵科长厉害。”那两个枣白拿了。
“哪里，哪里，也是组织领导，员工努力，再加上各部门配合，才有了那次的完成任务，就是这盖不知道丢哪了，这不现拿了我闺女一个。你这杯子里面泡的啥，我那有点上好的龙井新茶，要不要我给你拿点。”听着的人那叫一个酸啊，就你有个好闺女是吧。没办法，只要日子还能过，那么孩子的教育问题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人家虽然只有一个闺女，但是人家闺女是真的争气啊。后面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捧人了，茶叶档次高说明这个杯子代表的荣誉高，但是你要真的当成她要送给你茶叶，你就太年轻了。
“来来来，王主任，看看我的新茶，就买了五两，花了我小半个月的工资。”这不是炫耀茶，炫耀的是杯子。
“哎，别说还，这茶真不错，就是有点陈了，你要是泡个陈皮正合适。”这个杯子印的是生产标兵，一九五二年七月。这话的意思是杯子价值很高，但是时间太老了。
“别说我，你这杯子里泡的是陈年的高碎吧。”这是一个五一年十月份的优秀车间，含金量和年份确实差点意思，也就是说从五一十月份，到五三年一月份，他们一整个车间一整年都没有拿到任何可以发杯子的奖励。而且月度优秀车间这个荣誉确实有点水。
“你俩谁都别说谁，看看咱的，媳妇给的，正宗祁门红茶，档次还差点意思。”先进妇女代表的杯子也确实是最顶尖的荣誉之一了，他说的是祁门红茶，但是打开看看，可能就是白开水。
“呸，媳妇借的杯子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你们不也是从工人手里借的吗。”
“你们仨别吵，还得看我这个，上好的高碎，这换个杯子口味都不一样了。”
……
一堆人聚在一起夸杯子，实际上就是在夸荣誉，现在厂里如果给你物质方面的奖励，集体的给个印着荣誉的杯子，个人的给个写着荣誉的本子或者也给个杯子。集体荣誉也不会一人一个，而是就给你几个，领导自己分，他会留下一个，就用于今天的场合，等有了下一个，他会还回去的。
这种习惯是战时留下来的，那个时候我们没有茶叶，全靠缴获，而且难度还很高，所以想在杯子里养起厚厚的茶山就是开玩笑，上级开会一群领导人手一个杯子，谁的茶山重，就说明谁的战绩好。开会的时候一人一个杯子不是让你喝水的，那代表的一种传统。
时间差不多了，厂里的一二把手林书记和顾经理前后脚就进来了。人手一个大把缸子，上面印着红星轧钢厂，标兵工厂。这是最大的荣誉，就给了三个，另一个在娄董手里呢。这两个人进来，气氛基本就安静了下来，大家按部门落座之后，会议开始。
一开始林书记先唱红脸，说说这一年我们取得的成果，什么轨道钢和线钢超产百分之十啊，完美的实现了对胜利厂的支援啊等等。只说好的，不说坏的。
紧接着就是顾经理的发言，“同志们，咱们自己就有焊管车间，但是去年咱们厂一共卖出去了多少焊管用带钢，大家知不知道，丢人呐，同志们，我去部里汇报，我都不好意思说咱们还卖了焊管用带钢。咱们焊管的这套设备，来了一年半了，直到上个月才把生产力拉满，有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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